第四章大师哥
安东因为成功地安排了这次宴请，显得很兴奋。所谓成功，就是把该请到场的人都请来了，并且酒饭吃得高兴，大家似乎都给足了面子，让他没在李子雄这位复旦的大师哥面前丢脸。他上了李子雄的路虎车，说：“大哥，还满意吧？”
李子雄不置可否，发动车：“嗯。”
“你没跟厅长说说那事？”
“说什么，这才混个脸熟，不急，”李子雄说，“不过，你辛苦了，我们去个地方，慰劳你一下？”
李子雄觉得这小师弟毕竟才踏入社会，涉世不深，难免毛躁稚嫩。这些人都和他第一次见面，彼此不摸底，哪有这么快就进入正题的。不过席间他还是趁着王副厅长高兴和他私语了几句，隐约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意图，王副厅长不用多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李老板是送钱上门来了。其实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有来有往互惠互利才是真的，问题是你要尽量让对方觉得你在大公无私。虽然王副厅长很高兴，但李子雄凭直觉感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席间这几位的关系很微妙，谁能起什么作用很难说，他也就更不敢轻易透底了。
不过，这饭效果是吃出来了。如果你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尽快熟络当地的人事和环境，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客吃饭。一顿饭吃下来，这些人的秉性和相互间的关系就见了分寸，下一步因人制宜各个击破就简单了。
“呵呵，我听大哥的。”安东当然不会拒绝慰劳。
李子雄微微笑了一下，把车开上月城主干道莲花大道，向灯火灿烂的市中心窜去。
安东的心跟着路虎车飞驰起来。跟着飞扬起来的似乎还有他的生活和人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年前硕士毕业后分配到省厅信息处，他那双飞翔的翅膀算是尘埃落定，也没什么好扑腾的了。在此之前，他已经飞扬了几次：一是考上大学，二是大学毕业后不甘心当中学教师，考了复旦的研究生，但每次飞扬的结果最终都是回到结实的大地上来。这让安东很灰心，总觉得自己的翅膀不够硬，无论怎么扑腾都逃不掉大地的引力。他很明白但总是忽略这样一个事实：不管你是什么鸟，不管你的翅膀如何硬，也不管你飞多远，你最终都要以大地为支撑的，除非你是虚无缥缈的神仙。
而安东面对的现实却如此不堪：他年届而立，找了个女朋友心怡，想结婚了。男大当婚，这当然无可厚非，但却让他难以承受：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没钱没房子，实在无处安放他们未来的家和生活。
要结婚，要房子，其实就是要有钱。
安东除了上班也没别的能耐，靠山吃山，就只能在专业上打主意。他精心琢磨出一个方案，打算对全行业来个信息化管理。这一方案很符合现代管理信息化潮流，被上面采纳应该不难。他联系了深圳一家大型软件公司，、所需的管理软件就全权委托给深圳这家公司开发了。这是一个大型信息化系统工程，一旦成功效益就是上亿。深圳公司对此十分看重，老板李子雄亲自跑来和他面洽。两人一见面，没想到还是复旦同一专业的师兄弟，于是一拍即合。李子雄答应两人合作共同开发项目，只要项目成功，他安东不要说一套房子，就是十套都不在话下。
安东感觉自己落地的人生又开始飞扬起来了。
当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要一步步做，今天的饭局就是第一步。
在此之前安东已经做了不少铺垫，他花了不少心血精心做了一个详细的信息化方案上报，已经得到了厅里的初步认可。新来的厅长很重视这项工作，因为它可以给全行业办公和业务管理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而王副厅长是主管这项工作的，今天的饭局，就是主请王副厅长和对这项目有政策把关责任的罗劲处长，李子雄做东，也算合作双方初步接触。
安东按李子雄的要求把该请的都请来了，他巴不得席间就能把事情敲定下来，但李子雄却不急不慢，半句不谈生意，只是吃饭喝酒。而赴宴的也很默契，似乎都忘记了吃饭的目的，大家吃喝玩闹一番都散了。这让安东心里很不踏实。
李子雄却一脸的淡然，不知道是心有成竹呢，还是不以为然。安东也担心李子雄变卦，万一觉得这项目没意思，那安东的房子也就成了泡影。
李子雄不知什么时候哼起了小曲。他一边开车一边看两旁霓虹灯辉映下的街市夜景，很快，车就在海天水会门口停住了。
李子雄习惯了东奔西跑，或者说就喜欢东奔西跑的浪荡生活。本来这事派个副总或部门经理来就搞定了，但他没来过几次月城，对这座城市还有新鲜感，于是自己亲自来了。他懒得带助手，什么都能自己搞定，况且很多大生意都存在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带了也是个累赘。月城离深圳也就一千来公里，他干脆自己开车，享受一下路虎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的肆意和放逐，城市里老是塞车，把他憋坏了，过段时间不出来狂野一下还真是难受。
李子雄不管到哪座城市都能很快熟悉和适应环境，如鱼入水般应付自如。他会先到事先订好的酒店把自己安顿下来，找个本地最有特色的餐馆吃顿自在饭，然后去个地方彻底放松一下。总而言之，是要把自己先伺候好了，然后再干正事。到他这个层次，实在不应该像那些初出道的业务员那样，为节约点费用开支把自己弄得心力俱疲，他出来一半为了办事，一半为了享受生活。
他最喜欢的放松是去个洗浴中心桑拿按摩，这是目前最适合他消遣的方式。他年近不惑，感觉自己年龄来了。要是几年前他才不会这么安静，喜欢热闹，唱歌泡吧是他的最爱。其实他不怎么会唱歌，唱来唱去就是《少年壮志不言愁》、《把根留住》几首老歌，大多时间是在看别人唱。有时候没朋友作陪，他就叫几个小姐，歪在ktv包房松软的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听小姐唱，谁唱得好唱得他高兴，他会随手甩给她一张百元大钞作为奖赏。这一来惹得小姐们个个卖力献唱，围着他大献殷勤。他很享受这样的场面，不仅热闹刺激，而且还能从小姐们的表现中观察出个人的品行，有喜欢的就带回宾馆了。小姐们一般都会很乐意奉陪，也有不乐意的，李子雄就拿她们来检验钞票的魔力。他随手甩出一叠钱来，问小姐：去不去？小姐看看说：不去。他再叠上一叠：去不去？一般不用叠几次，小姐就投降了。他很开心，哈哈，钱真是个好东西。泡吧可以产生时光倒流的幻觉，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彻底迷失自己，好像回到了年轻时代，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乱舞一番，把自己弄个精疲力竭，运气好，会有女人凑过来和他这个气度不凡的单身男人搭讪，虽然目的很明确，但多少会有些艳遇的快感，而后在一个陌生城市漫长无聊的夜晚就好打发了。他喜欢这些过程，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单调乏味，并不让他在乎。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干就付钱让小姐们走人，以至于小姐们都莫名其妙：没见过这样看不懂的男人。而现在，他不想热闹了，那些刺激的音响和炫目的灯光带给他的不单没有快感，反而会产生莫名的烦躁，他只想去个安静的地方清净一下自己。
海天水会就是他在月城看中的最好去处。
月城在全国都是公认的最好玩的城市，曾被好事的什么机构评为最具娱乐性和幸福指数最高的城市之一。在这里，各色人等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娱乐消遣方式，高低档次雅俗正邪一应俱全。达官贵人可以吊吊娱乐明星，因为电视娱乐产业发达，催生了无数一夜成名或没成名的娱乐明星，这些红男绿女在电视屏幕上极大地满足了大众意淫胃口后，下了银屏自然就成了强势人物猎取的对象。他们会以种种看似高雅让人无法拒绝的方式堂而皇之地请君入瓮，而这些恰中那些毫无根基的草根明星们的下怀，以为也许从此就靠上了一颗可以更加发达的参天大树。因为明星和达官贵人的资源的都有限，这就成了炫耀和得意的资本，可以极大地满足彼此的虚荣心和占有欲，在这些道貌岸然光鲜亮丽的浮华背后，不外乎是恣意横流的物与欲；富商巨贾们的玩法不外乎烧钱，他们变着法子消耗着自己过于膨胀的腰包和欲望，以至于月城这座并不发达的省会城市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高消费城市，私人会所高档宾馆星级饭店鳞次栉比，吃喝玩乐不断推陈出新；一般工薪阶层会选择消费适中的方式，利用自己手中的一点小权利或便利，换取别人对等的回报：到满大街的餐馆洗脚城休闲中心吃个饭洗个脚做个按摩找个女人，不亦乐乎；就连街道上的小市民们也没闲着，随便揣上几大毛就能在遍地皆是的麻将馆泡上半天，一帮人围着玩几块钱的转转麻将，或到小歌房乱七八糟吼个你死我活，到舞厅跳个下午场晚夜场，和不熟悉的男女或熟悉的舞伴来个亲密接触；甚至连进城扛活的民工和早已过气的城里老头们都蠢蠢欲动，都能找到自己的乐子，他们可以到江边风光带转悠，随便花五元钱就能找个尚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做个露天按摩，倘若按出些躁动，也愿意花上几十元，就可以到妇人租住的阴暗脏乱的小屋里苟且一回，图个全身舒坦。总之，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方式让自己的幸福感得到充分的满足。
李子雄和安东下来车，向宫廷般的水会大门走去，一个保安过来结过他随手扔过去的钥匙，帮他泊车。这里原本是个洗浴中心，但因为生意寥寥，就转手给别人了。后继者也没什么新花样，不过是花钱来了个大翻修，把里里外外弄得奢华无比，连门楼都改造成皇宫一样，名字也改叫什么水会宾馆了，这一来立即门庭若市。月城人都喜欢新鲜，要玩就玩最好的，自然都来凑热闹。当然，毕竟环境优雅舒适多了，李子雄图的就是这个。
安东很少有机会去这种地方消遣，进去一次，至少也得大几百。他得把微薄的薪水节省下来买房子，虽然靠节省永远也买不起房子，但他只能这么做。女朋友心怡最大的优点就是满不在乎大大咧咧，虽然她脑子里对花钱没概念，喜欢什么东西从来不问价钱，但却不怎么苛求他。他们约会一般会去那些不花钱的地方，公园不收门票了，就去公园，风光带弄得像公园了，就去风光带，两个人缠缠绵绵随便到哪都浪漫。有时候心怡实在想去k歌看电影吃西餐，就事先声明自己买单，免得安东为花钱烦心。心怡知道他的压力，但也深知他不是个小气男人，省钱是为了他们将来的家。但这样安东心里还是不怎么好受，也更加爱心怡；因为爱，就更想结婚，可是房子呢？他跟着李子雄走进水会，今天感觉却很踏实，这个大师哥就是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