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状告
陶渺听得出韩奕言这话半遮半掩,恐是为她着想。
陶茗儿最后的那段日子过得并不好,从容姨娘口中,陶渺多多少少能窥到一些。
但看韩奕言神色这般凝重,可能陶茗儿临死前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陶渺的心猛然一揪,沉默了片刻,道:“带我去见见香檀吧。”
韩奕言本担心她听到那些话会受不了,可见陶渺眸光坚定,迟疑着点了点头。
香檀被韩奕言安排在京城的一家客栈中,有专人看管。
陶渺步入客栈上房时,便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形容枯槁的女人呆坐在那里,按理说,香檀的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可她这幅憔悴落魄的模样却让她硬生生长老了十岁。
听见动静,女人垂着头有些颤巍巍地站起来,两只手无措地搅动着。
“你就是香檀?”
香檀幽幽的抬起头,却在看清陶渺面孔的一瞬,脸色大变,她双目圆睁,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像是见鬼了一般,喃喃道:“陶......陶姑娘。”
陶渺清楚,自己这张脸和陶茗儿有多像,她逼近一步,“你当年见过我母亲?”
听到“母亲”,香檀顿时恍然,她上下打量着陶渺,难以置信道:“你是......陶姑娘生下的那个孩子?”
“十五年前,我母亲确实到了京城,对不对?”陶渺微微蹙眉,“她之所以没去找我父亲,是不是有人将她囚禁起来了!”
香檀身子一颤,瞥向韩奕言,“昨夜能说的我都说了,为何还要再问我一遍......”
“可我还不知,我想听你再回答一遍,我知道你曾是戚氏院中的婢女,将我母亲骗来京城并囚禁起来的人是不是戚氏?”
陶渺逼人的气势震慑地香檀双腿发软,只得老老实实道:“是,当年是夫人偷偷派人去了云州,以老爷的名义,将陶姑娘接来了京城,关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还买通云州宅邸的下人,说是陶姑娘自己跑掉的。”
果真是这般嘛,秋娘并没有说谎,容姨娘也是,陶茗儿当年确实来了京城,只不过不是被林尧派去的人接走的,而是被戚氏骗到了京城。
“戚氏为何要那么做,偏
偏要将我母亲送到京城来?”
陶渺想不通,戚氏既然恨陶茗儿,应当将她送得越远越好,而不是送到离林尧最近的京城。
香檀缓缓道:“这个我便不知了,就记得陶姑娘刚到京城的时候,夫人去见她,还特意将她带到了林府门口,让她透过马车看看清楚老爷的身份,她还笑着告诉陶姑娘,老爷已有一妻两妾和三个子女,往后就算她入门也只是个卑微的妾室......”
陶渺冷笑了一下,当真是杀人诛心。
戚氏根本就是在用这种法子,让陶茗儿看清林尧的真面目,继而心碎心死。
当初知晓韩奕言欺骗她时,她尚且那般难过,她简直不能想象怀着身孕的陶茗儿在得知自己委身于一个骗子时该有多么绝望。
她突然明白了戚氏的用意,让陶茗儿痛不欲生远比一刀杀了她更让戚氏痛快。
真是彻彻底底的毒妇!
见陶渺掩在袖中的手猛然攥团,始终在旁一语不发的韩奕言轻握住她的手,以防她掐伤了自己。
“既是囚禁,我母亲没有尝试过逃跑吗?”她试探道,“或许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什么话......”
“刚开始的时候,陶姑娘确实努力地想逃跑,可人生地不熟,很快就会被抓回去。后来她月份大了,胎又不稳,好几次都见了红,为了腹中的孩子,便不敢再折腾了......”香檀眼神飘忽了一下,“至于说过什么话......就是每日求着我们放她走,其他的没有什么了......”
为了她而逃不了的话尚有几分可信,可其他的陶渺却并不完全相信,陶茗儿分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人又在京城,怎么会不跟安国公府传递消息呢。
她总觉得香檀隐瞒了什么,可当下最要紧的并非这个。
“我母亲的尸首是被谁下葬的,葬在了何处?”
香檀的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慌乱,“陶姑娘崩中而亡后,我就将此事禀告了夫人,夫人说,夫人说,死就死了,随便寻个地方埋了就是。”
随便埋了!
这句话就像刀扎在她胸口,猛然一疼,陶渺抬眼看过去,泪水充斥眼眶,几欲汹涌而出,她低吼道:“到底埋哪儿了?”
香檀颤着身子不敢回答,随着一声利剑出鞘声,
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寒剑,她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埋,埋在......埋在城郊的一处树林里了。”
“带路!”韩奕言将剑逼近一寸,另一手搭在陶渺的肩上,柔声道,“我们去看看。”
马车疾驰出了京城,很快到了香檀所说的那片城郊树林,那片树林子很大,韩奕言派出了手下能调用的所有暗卫一起搜寻。
香檀只记得,她将陶茗儿埋在了一颗奇怪的小树旁。
他们在林中寻了一个多时辰,直寻到暮色沉沉,韩奕言手下的暗卫才来禀报,说是寻到了和香檀描述中很像的地方。
他们急忙赶过去,香檀说得没错,那棵树确实很奇怪,它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半的树干焦黑枯萎,而另一半则以一种弯曲的奇怪姿态生长得郁郁葱葱。
只是时隔十五年,它早已不是当年那颗小树了。
就在那棵树下,有一个明显的土包拱起,上头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出是一个坟墓。
陶渺低下身,在杂草中翻找了半晌,才终于找到了一块木板,上头的字经雨水淋刷已然模糊了大半,只隐隐能在上头看到一个“茗”字。
“是这儿吗?”
香檀抬头望了眼那棵树,又看了看陶渺手中的木板,“是......是......”
“我母亲竟是在这种地方躺了十五年吗?”陶渺忽然笑了一声,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看着这荒凉,十几年未有人打理的坟冢,她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母亲本该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姑娘,是当今太后捧在手心的亲侄女,是该享尽荣华富贵和百般宠爱的人啊!
可生前的最后一段日子,她受尽折磨不说,死后只能埋在这样一个地方,凄凄凉凉,受风吹雨打,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