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逆反（四）

“什么意思？”老张追问。

“张大哥，现在在这里的，就你们和我们，实际上我们已经可以算是一伙人了，所以也不用瞒诸位些什么。”傅淼一边检查自己手里的猎枪和子弹，一边淡然对知雨和老张慢悠悠地说道：

“可能你们之前也看出了一些来……总之，我爸，和我们这代人的矛盾，已经很多年了，也肯定是不可调和的。不采取断然措施，一切就会太迟。我和我哥自己，当然能保住一条命，一辈子躲在这保护区里苟延残喘，但是我们这个家，我们这旧镇江城，就真的很快就要完蛋在老头子手里了。”

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口吻，始终是慢悠悠、不着急、轻轻松松的样子，显得成熟稳重，胸有成竹，与杀死傅理之前的表现完全不同。

——看来之前那些表现，全都是伪装，是表演。这个矮个子小青年，实在可怕。知雨心里暗暗想着。

“但是，我跟我哥不一样。”傅淼从地上捡起之前傅理落在地上的不锈钢小刀。这把刀本属于老张，不过傅淼并不知道。他把小刀放在手里把玩，又说道：

“你们大概一定会认为，我哥比我的执行力更强，对吧？但这是错的。我哥那个人，虽然是个好人，也有属于自己的理想，但永远是好心办坏事。他脑子缺一根筋，能力不足以带领这座城市走向未来。他只能守城。不论各方各面，他永远只是在模仿老头子。

“老头子当然会选他当接班人。但是老头子在认识人方面，也是差得一塌糊涂。他把外面那四个土匪当做别的城市来的所谓‘特种兵’，把你们几个当做从南京来的间谍，把我当做永远也长不大的一个小屁孩，把傅海当做有能力的人——他根本不会识人。但是所有的权力，包括选择接班人的权力，全在他一个人手上。傅海手里那些红披风的保安队第一部队，全部都乖乖听他号令，因为他们和他们家里人的一切饮食起居的特权，全部都在老头子一个人手掌里。一个人权力集中太多，集中太久，总有一天，他会把一切事情都搞糟，然后自己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傅淼走回到房间中央那盏白炽灯的灯泡下方，用靴子踩踏、划动脚下那些沙子和尘土。

原先残留的那些属于傅理的血和肉，此时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这些，全都跟我从古书上看到的历史事件完全相同。这就是规律，没有人能逃过。

“老一辈人，罪孽非常深重，他们自己也绝不会自我改造。唯一修正他们错误的方式，只有靠下一辈人用暴力方式替他们扫清罪孽。”

说罢，傅淼从房间边上的墙角的一张木质桌子上，翻找出一个小金属盒，从里面掏出一根纸烟，用火折子点上，抽了几口，然后走过来递到老张嘴里。

这烟盒和里面的烟，自然也原属于老张。老张一边抽烟，一边悄悄朝那张桌上看去：似乎调查团几个人原本随身携带的东西，此时全都堆放在桌面上。

“那些都是你们的东西。请别担心，我肯定会一样一样全部如数奉还给你们的。”傅淼敏锐觉察到老张的眼神，于是说道：“——但是，现在还不行。”

是啊，现在还不行。这小兔崽子，明显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完。老张心里嘀咕。他仔细观察旁边几人——

杨瀚和梅子仍然在熟睡，嘉嘉也睡着，只是似乎眉眼间不时有些颤动，眼皮发颤，好像快睡醒了的样子。

这也被傅淼发现了。

“张大哥，你大概在希望他们几个早点醒来吧？”

边说，傅淼边从自己裤带上绑着的一个小布袋里，掏出几个手指粗的小玻璃瓶，里面存放着一些透明的液体，看上去像是注射液。

“注射这些药物，可以缩短大家从麻醉剂里醒来的时间。”他对知雨和老张说。

“你这是打算跟我们谈条件吗？”老张进一步逼问道：“小伙子，现在这里你已经掌握了局面，但是你还是要吊着我们，也不拿那些药物过来注射，这是为了考验我们是否对你效忠，对不对？但是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你说过你在任何时候都绝对绝对不会危害我们这些人的生命安全。我们听到了，你身边这些战士们也听到了。作为领袖，要言出必行，不是吗？”

傅淼听了，脸色稍稍有些变僵，仿佛没料到老张会这么直截了当。他一时之间没有做出回应。

老张的这些话不太客气，可能会得罪人，但却也是非问不可的。老张是害怕知雨先问的话，会对她的安全构成威胁。

为了保护知雨，老张宁可自己做那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