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新的一天（五）

或许，是老张严厉的训斥，终于敲打到了杨瀚的心灵。

又或许，老张这一声严厉的训斥话语，让他心里又回忆起了自己的父亲。

杨瀚总算缓慢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

老张立即将其肩膀搀扶住。

他将杨瀚拖到了队伍的最前方，然后对杨瀚说：

“走。去看看你的父亲。我们一起陪你去。”

一行五人，排成松散的纵队，老张在前，嘉嘉最后，沿着学校后山的山脊，一路朝西，在身后太阳的温暖护送下，十来分钟后，走到了之前梅子看到过的那个小亭子旁。

小亭子本身已经塌陷了一半，现在，只剩下左半边身子还完好，几根水泥砌成的檐柱仍然竖在原地，半边亭子上架残留在上面，看上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在小亭子的前方的荒土地上，则有人用一小块木板竖起了一个长方形的无字墓碑。可以看出，这块木质墓碑是不久前有人新建好的。

木质墓碑的后面有一堆新垒起来的土堆。

知雨让大家排队，在土堆和墓碑前列队站好，然后介绍说，这里，是杨瀚的父亲，杨策的墓。

“现在，大家跟着杨瀚和我，依次排队，都向这位老前辈、老战士、我们同伴的父亲三鞠躬，以此表达敬意。”知雨向众人下达命令道。

昨天晚上，或者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在结束了所有战斗，并确认一切土匪全都已经不再出现之后，老张和知雨二人安顿好另外三名伤员，而后驾车，返回了这天战斗开始的原点，也就是这片学校废墟的西边宿舍区入口处附近。

之前被卢正义一枪射中、当场牺牲的杨策的遗体，依然停在远处。

在老张将其搬下车之后，他的尸骸就再也没有人注意。

死去的杨策，任由漫天倾盆降下的泥浆暴雨倾泻、覆盖、掩埋自己的尸体；雨停之后，吹起的狂风将那些无数泥浆进行着风干。

因此，当最后老张和知雨二人回来时，两人费了半天的劲，才在一堆稀烂的灰黑色泥浆中挖掘出了杨策几乎已经全部埋进泥浆地中的遗体。

遗体表面的泥浆牢牢覆盖着尸体的皮肤，并且已经有所风干，形成硬硬的一层外壳，两个人花了近两个小时，用掉超过白龙号库存一半的清洁用水，才最终将杨策的尸体清洁完整。

然后，老张和知雨在周围观察许久，终于选定了地点——也就是这座后山的山顶，作为安葬杨策的地点。

正好在山顶西侧有这座亭子。坟墓的选址就这样完成了。

“第一颗子弹，正中你父亲的心脏位置。没有痛苦。”老张对杨瀚说。

杨瀚木然地看着自己父亲的墓碑很久，像是正在努力让自己的头脑适应这桩事变。

虽然，在好几个小时之前，他自己就已经明白了父亲已死，但是随后的战斗，对于他本人来说，不过是过度愤怒和恐惧之下、个人兽性的疯狂爆发，完全没有任何理性和理智可言。

只有到了现在，他自己才能有机会，重新再一次冷静客观地好好审视这件事，并且审视自己的父亲，以及自己。

所有人全都鞠躬三次之后，杨瀚抑制不住巨大的痛苦和恐慌，跪倒在自己父亲的墓碑前，整个人半是坐着、半是趴在地上，双手撑地，脑袋垂下。泪水开始流淌，但是杨瀚努力不让自己的哭泣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