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浣溪沙(10)
钱月宁下意识地放下针线篮子,追出去,叫道:“玉桃!玉桃!你跑什么?!回来!”
“我不回!你都不把我当成你女儿!”梁玉桃胡乱嚷了两句,跑出门去,回到自己和程忠孝住的院子,关在房间内呜呜哭,觉得委屈极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有三个姐姐,没有兄弟争宠,和堂兄弟姐妹也不是很亲,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顺心日子。
她几乎没有烦恼。
现在有了。
为什么母亲总是向着程忠孝?难道她真的那么没用,必须程忠孝看着管着吗?
“哇哇哇哇!”午睡的儿子突然哭了起来。
梁玉桃慌忙擦干净眼泪,来到儿子的房间里,抱着儿子哄。
这是她和程忠孝唯一的一个孩子。
梁守喜亲自取的名,小名叫鸭蛋,大名叫梁阳彻。
老人们总是说,给孩子起贱名好养活。
高德县迷信,故而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的小名都不怎么好听,像狗牙、阿笨、小胖、猫崽,再如豆豆、鸭蛋这些,还有沈行之的小名叫石头。反正往贱里取,越土气越好,越不好听越好养活,长大一点再取正式的名字也不迟。
女孩子没有这么讲究,阿宝和圆圆是普通名字,萱宁和萱静是陆高山翻书取的名字,陆轻岚三姐妹,陆华浓是露华浓的谐音,流霜、轻岚都是对应气候相关的。莫说在怀安镇桃溪庄这种读书人少的乡下地区,便是在县城,能有这样好名字的女孩子也不多。
两岁的孩子不像婴儿那样轻,梁玉桃抱了一会儿觉得手酸,把儿子放下,问他:“鸭蛋怎么突然哭啦?是不是刚才做了可怕的噩梦?鸭蛋别怕,有阿娘在这里,阿娘会赶走所有吓唬鸭蛋的坏东西!”
鸭蛋抿着唇不说话,背对梁玉桃,拿起自己的拨浪鼓玩。
梁玉桃不好跟儿子发脾气,坐着看他玩,看了一会儿,抹了抹眼睛,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程忠孝不好吗?
他没有特别不好的地方,他只是……只是把她当成孩子一样管。
程忠孝很好吗?
也不是,他没有特别坏的地方,梁玉桃能嫁给他,能和他生下一个儿子,当然是不讨厌他的。
奈何……
奈何程忠孝要她做笼子里养的雀鸟,梁玉桃不愿意。
梁玉桃也不想跟程忠孝和离,真和离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过日子?总不能把孩子丢给阿爹阿娘帮着养吧?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梁玉桃很是为难。
梁玉桃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问他:“带你去大姨家里玩,想去吗?”
儿子停下动作,有些犹豫,说道:“表哥欺负我,抢我的糖。”
儿子的表哥,是梁玉桃大姐的儿子,有点调皮。
梁玉桃正想着怎么跟儿子说表哥会听话的,不会欺负他,又听到儿子说:“表哥跟我玩,我不讨厌表哥,我想和表哥玩儿。”
梁玉桃足不出户没有朋友,鸭蛋也没有朋友,一个人玩玩具,一个人发呆,没有说话的人,也觉得孤单。
“去大姨家好吗?”梁玉桃又说,“不想去大姨家,就去二姨家,不想去大姨二姨家,就去三姨家,你来挑。”
跟梁玉桃关系最好的,是梁玉桃的大姐,大姐叫梁碧珠,嫁得不远,从家里出发,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梁碧珠家里了。
鸭蛋对三个姨妈的印象都不深,就记得一个表哥,会欺负他会抢了他的糖,也会跟他玩,不嫌他笨的表哥。
他选择去梁碧珠家,梁玉桃便收拾了几件衣裳打好包袱,背着儿子去药铺。不巧程忠孝被病人请到回家里看病了,梁玉桃乐得不必和程忠孝打照面,跟药铺的伙计说了一声,便和儿子去梁碧珠家里。
到了梁碧珠家,梁玉桃却大吃一惊。
无它,梁碧珠双眼红肿,脸上还有一个红彤彤的刺眼巴掌印,鬓发凌乱,双眼含泪。梁碧珠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不在家,小儿子只顾着自己玩,女儿也不关心梁碧珠这个母亲。
大姐夫见到梁玉桃,哼了一声,竟是招呼也不打,举这样出门去了。
梁玉桃把背上的儿子放下来,问嘤嘤哭的大姐:“这怎么回事?谁打了你?姐夫他……”
“就是你姐夫动手打的!”梁碧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我在他身上闻到野女人的脂粉香味,问他是不是跟别人鬼混,他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梁碧珠比梁玉桃大十二岁,已经三十多岁了。
和母亲钱月宁一样,梁碧珠是个普普通通的毫无特色的妇人,嫁给梁玉桃的大姐夫刘迪宽之后,勤俭持家,洗衣打扫煮饭做菜,偶尔帮忙干点农活,三头两天吃一顿豆腐,七八天买半斤猪肉解馋,也是不错了。
梁碧珠生得比梁玉桃高一些,手脚粗壮,皮肤稍微黑了点,说话嗓门略大,容貌一般,不美不丑,心地是好的。
嫁到刘家这么多年,梁碧珠每个月都会回镇上探望梁守喜和钱月宁,每个两个月或三个月去探望一下三个出嫁的妹妹。
她做刘家的媳妇,尽职尽责。
她做梁家的女儿,尽职尽责。
她做三个妹妹的姐姐,也是尽职尽责。
梁碧珠老实,没有坏心眼,没做过亏心事,怎么都没想到丈夫刘迪宽会背着自己和别的女人有来往!
闻到脂粉的香味之后,梁碧珠想起刘迪宽的钱总是无缘无故花掉,被气坏了。
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梁玉桃默然。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梁碧珠,劝梁碧珠忍?孩子生了三,人也三十多岁了,不是少女时那样好看。劝梁碧珠反抗刘迪宽?梁碧珠一个女人,怎么反抗男人?
有了对比,梁玉桃对程忠孝的不满也减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