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花海
油炸食物是农村中的奢侈品，沈阿英固然看不惯陆轻岚用宝贵的油炸不值钱的鱼，面对香味勾人的油炸鱼，也低下指责陆轻岚的脑袋，伸筷子挟了一块体积最小的油炸鱼，十分爱惜地吃了起来。
香！好吃！太好吃了！
能够吃到奢侈的油炸鱼，冒着雨饿着肚子踩着泥泞回家一趟已经值了！
就着一小块油炸鱼，沈阿英喝了一大碗粥，油炸鱼还剩下大半。
陆轻岚看了一眼她碗里的油炸鱼，道：“怎么光喝粥不吃鱼？都说鱼是我下网捞的，没有花钱买，多吃一点呗。”
换成她，喝一碗粥能吃掉三四块油炸鱼。
沈阿英默不作声地盛了第二碗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油炸鱼吃，偶尔挟点开胃爽口的腌菜吃。对于盘子里的油炸鱼，目光倒是时常流连，筷子却没有伸过去第二次。
这般小气模样被陆轻岚瞧见了，心里暗笑两声，以为沈阿英是顾虑自己在，不好意思挟油炸鱼吃，便起身往堂屋里去了。
旁听了两分钟课，觉得无聊的陆轻岚进了沈行之的房间，坐在他常坐的桌子前，看他注释到一半的《论语》。
《论语》是一本伟大的书，论有趣程度却是不及话本，在看书消遣的人看来，《论语》甚至显得枯燥。
陆轻岚没有心思研究《论语》，本着见识一下男朋友真本事的想法，一边看文言文版本的《论语》，一边看注释，竟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论语》没有添加标点符号，断句稍微费劲。
思忖了三秒钟，陆轻岚在砚台里倒入清水，拿起墨条在砚台研磨，待墨汁浓度足够，她蘸了墨，在《论语》上添加了标点符号。
有标点符号断句的《论语》，看起来比没有标点符号的顺眼多了。
搁下毛笔，陆轻岚重新读了一遍《论语》，心满意足地合上这本小册子。看到砚台里的墨汁，她从抽屉里翻出白纸，又打开《论语》，对照沈行之写的字临摹，借以提升自己的书法水平。
沈行之趁着小朋友们做题的空隙来到自己房间，发现陆轻岚在专心致志地练字，用的字帖还是自己默写的《论语》，他不由得勾起唇笑了。
哪个读书人没想过红袖添香的事情呢？
娘子懂文墨，能交心，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了。
他没有打扰陆轻岚，悄悄地离开，去厨房看沈阿英。此前一个月，他的姐姐都没回来看望圆圆，现在是下雨天，土路泥泞，出行不便，他的姐姐突然回来，沈行之不用想都知道沈阿英心里揣着事情。
同父同母的姐弟，若要说沈行之不了解沈阿英，那是不可能的。
厨房里，沈阿英在洗碗洗锅。
是的，她把锅里剩下的粥都喝掉了，撑得肚子圆滚滚。那一盘油炸鱼，沈阿英没忍住，又挟了三块送粥吃。就是为了吃这三块香喷喷的油炸鱼，她才会喝掉所有的粥。
“姐姐。”沈行之喊道。
乍然听到他的声音，沈阿英顿时手一抖，拿不稳的碗咚地掉在锅里，砸起小水花。
沈行之皱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被你吓了一跳。”沈阿英捡起碗，若无其事地清洗，“我不在家里，家里的变化真大。修了路，家具添了新的，茶壶水杯碗筷也换上新的，买这些东西的银钱……”
“路是轻岚出钱修的，家具和茶壶水杯是我掏钱买的。”沈行之晓得沈阿英想说什么，道，“家里种的木耳卖了，有了进项，不像从前那样过得紧巴巴了。”
“可是……”沈阿英仰头看自家弟弟，“钱是好不容易赚的，你不省着花，以后没钱花了怎么办？总不能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吧？钱多也好，钱少也罢，存起来买田地总比胡乱花钱划算。你现在没有孩子，以后你媳妇怀了，生孩子了，孩子的婚嫁要花钱哩。”
自私自利是一码事，关心弟弟又是另一码事。
沈阿英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掏出一串铜钱递给沈行之：“圆圆的吃喝要花钱，我当姐姐的总是占你便宜，也不像话。”
在李地主家干活，一个月能拿五百文钱，但李地主一般不会给全五百文，他找理由说活干得差、人吃得比猪多、还弄坏他的东西……总共五百文钱，这里扣一点，那里扣一点，沈阿英拿到手的只有三百八十文。
她要吃喝，要买衣服买新簪子，要给自个儿存嫁妆——三十多岁的女人也可以成亲，沈阿英一直没有放弃过再嫁的念头。另外，圆圆今年十岁了，过几年该找个夫婿嫁了，也得有嫁妆是不？
没有嫁妆会被婆家看轻，没有嫁妆，平时想买点针头线脑的小玩意，找谁要钱去？
生活如此艰难，沈阿英没过过好日子，这辈子都没有。
吃一块喷香的油炸鱼，这是记忆中难得的愉快体验，沈阿英会记着油炸鱼的味道很久很久……
“姐姐，圆圆是我的外甥女。”沈行之没有接沈阿英的钱，“阿宝有的，圆圆都有。”
“阿宝没有阿娘，圆圆有。”沈阿英硬是把钱塞到沈行之手里，压低了声音问，“你媳妇呢？她在哪？”
“在我房间里，你找她？”沈阿英坚持给钱，沈行之思索了两秒，把钱收下，姑且当是沈阿英给圆圆存的嫁妆钱。
沈阿英继续洗锅，边洗边说道：“你媳妇有钱，哄她要点钱把这老房子翻新一下，再买几亩田地，养牛养猪，咱这日子就越过越好了。”
沈行之：“……”
沈行之心想，我还能盼着姐姐说什么好话？
他姐姐本来就不喜欢陆轻岚。
才迟疑了一会儿没有回答，沈阿英就把沈行之的无语当成默认，说：“你媳妇是姓陆的，她嫁给你了，她就是沈陆氏，是你的媳妇，和你是一家人。她的钱是你的钱，你住的房子也是她住的房子，你过得好，她也过得好。她要是那样自私，一文钱都不舍得给家里花，我就……就……”
想到陆轻岚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的模样，沈阿英卡了词，着实说不出合适的威胁话，念及女人最怕被休弃，遂哼了一声道：“我就让你休了她！她姐姐被县城的有钱人家休弃下堂，若她也被你赶出家门，我看以后谁还敢娶陆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