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因为一个女人
三更钟响，一辆马车驶出了皇城大都，我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看着他挥鞭驾车的背影，那一刻心中竟是满满的幸福，假如就这样远离这一切，那该多好啊。
念头一起，顿时如潮水般涌上心间，若此时动手将他制住，胜算虽少，却并不至于完全没有。我心中爱他，不想他再为那女人拼命复国。这是上天赐给我的良机，岂能错失？
这样想着，我缓缓伸出了手，只要我在他肩井穴上倾尽全力一点，他就会昏迷不醒，到时我把他带到一个隐秘地方，给他服下化功散，再让秋楠把念宋送来，我们一家三口就此隐居……
他忽然微微咳嗽了一下，我猛然惊醒，缓缓收回了那只手。心中是无尽的失落，逼他和我隐居山林，那终究不是他喜欢的，又有何意思？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荒郊野岭，我跟着他一起走下马车，他用手中剑拨开荒芜野草，一个石碑从草丛中露出，碑上无字。
他仰头看了看天，轻声道：“月圆了。”
我忽然想起以前每到月圆之夜他总是会望月沉思。心里咯噔一下，今天是四月十五！当年酆都城破的日子！
师父脸色沉静，“春白，你可知道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我迟疑片刻：“他是西蜀白衣兵圣。”
“是啊，连你的父皇都说，但能与西蜀白衣阵前对望，生逢其时……”语气落寞，是说不出的苍凉。
“他这一生只输过一场，却输得国破家亡……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一个女人，那女人是楚王的宠妃，却祸乱了大蜀的国。”
闻言，我的心好似被重重一击，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楚王的宠妃？难道……难道是……我不敢深思。
没来由想起那一天，父皇老泪纵横地对我说：“十七年前，我率军攻打酆都，我最心爱的女子在乱军中走散。这么多年，我一直幻想她还活着，没想到……早已经红粉化枯！你长得多像她啊！这么多年，是朕愧对你们母女啊！”
我忍不住浑身轻颤，他伸手把我的脑袋往他怀中按了按，继续道：“我父亲为了那个怀了孕的楚王妃，性命也不要，国家也倾覆……”
他低头看向我，柔声道：“我见过那个女人，她一颦一笑当真能倾国倾城！”
心沉了下去，难道西蜀的白衣兵圣与我娘亲有什么牵连么？
“酆都城破，血流成河，父亲战死，大蜀亡国……那时我十三岁。我茫然无措地游荡在那座鬼城，看到那个女人躺在死人堆内，她怀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哭着求我照看。”他淡淡地叙说过往，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我整个心悬了起来，听他继续道：“当时我抱着孩子，真想狠狠摔在地上！可是我始终下不去手，最后我把孩子丢在那死人堆，任由孩子和那女人自生自灭。”
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梦！
“那孩子在酆都城的野坟地里活了七年，我觉得那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让我利用她报仇。”
心已了然，师父口中的那个孩子是我，原来……原来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他说西蜀兵圣的那一场败仗是因为我的娘亲，原来我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与他的仇恨。
心中大悲，他却依旧紧紧搂着我，“春白，你与她实在是太像了！”
我苦笑一声：“原来我的这一张脸便是业障！”
“十几年来，我的手段越来越狠，可是对你的杀心却越来越弱。我以为自己与俗人无异，竟然贪恋你的美色。可是后来我毁了你的容貌，得了你的身子，为何仍然对你念念不忘？”他不是在问我，只是轻声呢喃，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苍白。
一颗心被这喃喃自语狠狠蹂躏着，我抬起头颤声道：“师父，你是在意春白的？是不是？”
他轻叹了一声，没有言语，一手搂着我，一手抬起，在月光之中反复观看。清冷的光华在他指尖流转，他轻声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翻覆之间，沾染了多少鲜血？”
“师父，我们远离这一切好不好？”
“远离？我的身份早已注定了我的归宿。”他笑着摇了摇头，“如今箭在弦上，如何能说放弃就放弃？走吧！”
“走？去……去哪里？”
“救人。”他的话音刚落，我便被他搂住向前几步，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跌落。不由得惊呼出声，原来这石碑后面竟然是一个密道。
被他搂着轻轻落到实地，火光一闪，他手中拿着一根火折子，望着前面的道路，眼神熠熠。
前面是一条幽深的甬道，我忍不住问：“这是？”
“萧妤被关押在此。”他抬步朝前走去，语气轻淡。
我赶紧跟了上去，虽然听到萧妤时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是只要和他在一起，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毫不犹豫。
甬道细窄，只容一人前行，师父和我一前一后走着，他走得极快，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有机关暗箭。我快步跟在他身后，心知他应该能对付得了机关暗箭，但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开口道：“师父，让我走前面吧。”
他的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前行，并未说话。
我撇了撇嘴，只好提心吊胆跟在他身后，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忽然停下，我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师父？”
“到了。”他回身将火折子递给我。我举起看了看，前方是一堵石墙。
“到了？”我有些惊讶，难道萧妤就被关押在这里？无人看管，也没有设防。
他在石墙上摸索了几下，轰然一声石门向内移开，一道亮光从墙上缝隙中透出，我微微眯起眼，心里紧张得一阵狂跳，害怕那石门后面会飞出什么毒物暗器。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师父的身手再好只怕也难以应对。
哪知我却想错了，石门大开后没有毒物射出，却是一阵大笑之声传入耳朵里。
走进一看，那大笑之人却不是北莽皇帝是谁！
暗自惊讶，看来这皇帝的脑子很灵光，竟然快人一步在这里等师父。他既然如此狂傲，想必是有高手护卫。可是我四处张望，这里是个四壁光滑的石室，只有他一人。
我看向师父，他的嘴角竟然也带着些笑意，看来对皇帝的出现并不吃惊。
“阴岭秀，你手下的探子本事不小，竟然能查到此处，看来你在我北莽大都布置了很多蛛网谍报啊。”
师父将石室上下打量了几眼，轻声道：“我的探子再多，也还是着了你的道。说吧，萧妤在哪里？”
我暗想这不明摆的是引君入瓮之计么？萧妤肯定不在这里啊！师父并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为什么还会有此一问呢？
北莽皇帝哈哈大笑：“你这么有恃无恐，是凭借手中的那几张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