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书房下

重点是眼力见。

外头有人叩门，打断屋内主仆二人的逗趣。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老爷，冰块该换了吧？”

韩强扯了扯嘴角，低头拨弄手中的菩提串。“进来。”郭舍人道。

柔绿衫子的婢女轻轻推开门，端着一大盆刚砸出来的冰块，袅娜地走进来。为了保证屋内的凉爽，郭舍人命人在房间东西南北四角都分别放置了冰盆。

“怎么让你来换？”郭舍人扫了蹲在地上用钳子夹冰块的少女。

那婢子伸出纤细白嫩的双手，颤巍巍地夹起一坨拳头的冰块，“噗通”一声放进盆里。天气太热，原先放置的冰块大半都融化掉了，莲青色的玉盆一半都是水，冰块落进去溅起水花，有几粒飞到少女的裙摆上。

“回老爷，奴婢是夫人安排过来的。”夹冰块的少女道。

郭舍人的本意是，这种换冰块的体力活，安排个小厮做就好了，何必让力气本就弱小的婢女干？也怪管家。

听她这么一说，郭舍人忽然有些好奇地瞟了她一眼，薄薄的香肩如蝉翼般秀气精致，就是有点面生。

“新来的？”

“回老爷，婢子入府快两年了。”地上的少女顿了顿，扭过头轻笑了一声，郭舍人恍然大悟，“是你！”

“奴婢正是晚香。”

“怎么……”郭舍人蹙了蹙眉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心想这个周氏做事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怎能把儿子书房里的婢女送到自己院子？

晚香已经端起铜盆，朝另一个角落过去，“老爷若是觉得不好，晚香就去别的院子罢。公子那里进了新人，若老爷不嫌弃，留着婢子做个打杂添冰的杂使……还望老爷不要敢婢子走。”

“以后这种事让个小厮来。”

“是。”晚香语气头透着欢喜，这么说老爷是留下自己了。

郭舍人摇了下头，继续翻看公文，一个婢女而已，丢来丢去也没多大意思。既然安排过来，自然是没收过房的，什么大不了。

晚香很是尽心尽责地将一大盆冰均匀地分作四等分，挨个加入盆里，这才掩上门蹑手蹑脚地出去。

房间里只余沙沙的翻阅声，俄而毛笔撞在笔架上轻盈的叮声，其他再无别的。

过了一会儿，郭舍人丢下毛笔，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头对韩强道：“还是你念吧。”

韩强点了下头，抽出一本公文念起来：“巡防营的李副官近日死了老母亲，要回乡丁忧三载……”

“上回你举荐那个罗家小子不是在里头？跟他们打声招呼就是。”

“让他顶替李副官么？”

“嗯。”郭舍人双手盖在脸上，懒懒地答道。

韩强走过去，提起毛笔在按照他说的话进行了批复。然后开始念下一段……如此大约半个时辰过去，郭舍人这才恢复些精神，坐直身子，深沉的眼眸一片清明，“念了半天你也累了，下去罢。”

“属下告退。”韩强知趣地合上手中尚未念完的公文，并将剩下的捧到他跟前，这才捻着手串大摇大摆出来。

脚刚迈出走廊，就见一抹翠色的裙角飘过，他神情一凛喝道：“何人！”手中的弹珠已经飞了出去。

“韩大人饶命——”转角处一声娇啼，露出半张柔美的小脸，卧蚕下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是我呀，大人。”

“晚香？”韩强走过去，瞧了眼坐在地上的女子，他刚才那一下对准她的小腿，此刻是不能动弹了。

“是奴婢。”晚香低眉顺眼道。

韩强不由地眯了眯眼：“冰块早就换过了，你在这里作什么？”

“大人，奴婢是路过……”

“其他人呢？”

“回大人，都在外面。”

“那你为何单独在此？”

“奴婢……刚刚换冰块回去，发现腰上的香囊不见了，奴婢想着怕是刚刚端冰块时太使力不小心挂落了……怕等下让不相干的人捡到，或是夫人来瞧见，责怪奴婢。”晚香面色微红，撑在裙子边缘的手心里露出一截粉色绣品，上面的莲花图案。

韩强低头看着她。

晚香有些不安地攥紧手里的东西，韩强竖起眉毛：“拿出来。”

“大人请看……”晚香咬了咬嘴唇，摊开手心给他看，是一枚绣着并蒂莲的小小心字荷包，下角还缀着桃分色穗子。

“你走吧。”韩强看了一眼道。

不过是个怀春的小妮子。

晚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他道谢，左脚明显不便的样子。也亏得他那颗珠子去得急，被旁边的石柱反弹后才射过去，加上他收下留情，晚香这才没有当场落个骨头碎裂的下场。

已经是不幸中万幸。

说到底，这里是老爷书房，韩强下手总会分寸些。

既然是场误会那搞清楚了就没啥，韩强安慰了她两句，准备等下出去遇见管家，让他派人给这个丫头送一瓶消肿活血的膏药去。

他走了两步，忽然顿下身形，对着那个攀着墙壁慢慢前行的婢女道：“站着！”话刚落音，他人已经飘至跟前。

“大人……”晚香胆怯地抬起头看他了他一眼，迎上他那双阴狠如毒舌的眼睛，整个人颤了颤，讪讪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婢子一定照办……”

韩强冷哼了一声，“你的左腿受伤了？”

“是的，大人。”晚香低声答道，随即又抬起头，急急解释的样子，“奴婢知道大人不是故意的，奴婢不会跟别人说，这事都怪奴婢自己不小心。”

“我再问一遍，伤在左腿？”韩强笑眯眯的脸颊忽然一寒，大手迎面抓过去，一把掐住晚香那小巧精致的下颌。后者惊呼一声，落下泪来，两扇长长的睫毛噗噗闪闪：“大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