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落叶归根
好半天我都没反应过来,刘仁俊说的“没有孩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告诉我靳嘉玥怀孕的人,也是他呀!
刘仁俊重重地叹了口气,十分懊恼地说:“抱歉,姐,我搞忘了!我之前就想告诉你,小玥姐怀孕是个误会,不,也不是误会,是因为腾阿姨一直催,小玥姐迟迟没动静,腾阿姨就想把祥祥、瑞瑞接回去抚养,所以小玥姐和腾靖哥才养了这么一出……唉,总是是一言难尽,反正你知道他们没有孩子就行了。”
像是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强行地塞进了我身体里,我没能消化,又被强行地抽出,连着我的五脏六腑都一并掏出,痛得我连嘶喊的力气都没有。我跌坐在地上,眼前浮现的全是与腾靖在布莱顿再见时的画面,他生气、愤怒、暴躁,我抽他耳光,他推我在地……为什么我们不能有一种正常的交流方式?
“姐,你怎么了?说话呀,你别不说话!姐?”
“……让我静一静。”我有气无力地说。
刘仁俊再次沉重叹气,“姐,你学业快结束了吧?如果结束了,能尽早回来就尽早,腾靖哥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你们在英国是不是发生了不愉快?”
我望着头顶明亮的吊灯,眼睛酸胀得厉害,仿佛眼珠都要掉出来般难受,“小俊,无论如何,你先帮我拦住腾靖,我回学校把一些东西都交代人办理,马上就回来。”
“行,我能帮你的我肯定帮。”
“先别告诉我妈腾靖要做什么,我怕她接受不了,两家人又闹起来。”
“我知道,你放心,我懂得轻重,会帮你妥善处理的。”
与刘仁俊结束了通话之后,我坐立不安,在酒店房间来回踱步,绞尽脑汁地想应对办法。腾靖的突变令我措手不及,半小时后我仍接受不了他回国是为了拿回孩子抚养权这一事实。无法入睡,我想连夜赶回布莱顿,可时间与交通的局限,使我不得不等到天亮。期间,我联系了酒店,让酒店帮忙联系专车送我回苏大,又给陈露菲打电话,因为我不能等到颁发毕业证的那一天,参加不了结业典礼,剩余的手续只能交给她帮忙处理,实在办不了的,也只能等我处理好和腾靖的事情再回来。
陈露菲是个热心的宁波姑娘,虽然我们一开始的接触并不是自然友善,得知我非婚生子之后,她也过一段时间的冷漠,但是,她终归是善良的,听我说完目前的情况后,她果断地答应了我,放弃接下来的旅程计划,和我一起回学校,接受我的一项项委托。
2011年12月26日,圣诞节第二天,相当于西方的大年初二,伦敦有名的boxingday,天还没亮,我就和陈露菲搭乘酒店联系好的专车回布莱顿。我没有等温子成送我到火车站,把求婚戒指交给了酒店前台,请他们在温子成来找我时还给他,不合尺寸的戒指注定无法捆绑在我手上。与温子成的分离,我几乎是不告而别的。
布莱顿是英国南部的海滨旅游度假胜地,有着“海滨伦敦”的美誉,从伦敦开车到布莱顿,一路向南,风景如画,前前后后行走了大约两小时,我顺利回到苏大。一路上,陈露菲都紧握着我的手,虽然沉默不语,我却感受到了她的鼓励。
温子成也没有给我打来电话或者发来消息,没有他的质问,我莫名地轻松了许多,如果一段感情能够平平静静地结束,何尝不好?我与他的重逢,注定只是这段旅途中的一段风景,我不可能永久停留,他也不会随着我移动,我们不过是肩并肩、相伴着彼此把三年前未走完的路再走一遍,把存留在我们美好青春中的遗憾尽最大可能地弥补完全。
2011年12月31日,我从伦敦希思罗国际机场出发,飞回北京,没有停歇,买了最近飞昆明的航班,再坐三小时的飞机回到昆明巫家坝机场。当飞机下降,城市熟悉的面貌映入眼底时,我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泪水却已在眼眶里打转。
不足一年的时间,我从这里出发,按照我规划的路线,前往英国追逐我的梦想,短短的十多个月,我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学习、充电,为的是能够早日修满学分,重返故乡。一切就好像一个梦,明明我刚入梦,一眨眼,已经到了梦醒的时刻。
北京时间比英国快8小时,回到昆明,已是2012年,玛雅预言中的世界末日年。刘仁俊准时等候在国内出口,一看到我,神色匆匆地迎过来,接走我的行李箱和背包。我回来的事情除了刘仁俊,谁都不清楚,我甚至不打算急着回家,先找一家酒店住下,等把和腾靖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我再看学校那边是否都妥当,实在不行,我还得再回一趟英国。
“31号那天,腾靖哥说要带祥祥、瑞瑞跨年,就把孩子接去他那儿了。”往停车场走的路上,有很多出租车和黑车的车主一个劲儿地问“去哪儿,坐车不”,刘仁俊伸开手臂把他们挡开,专注地跟我讲述腾靖最新的动静,“叔叔、阿姨还不知道腾靖哥有那个意思,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他们回了老家。”
爸妈回老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还在圣诞之前他们就跟我提起过,但我以为他们会把两个孩子留在昆明,“孩子在腾靖那儿,我倒是不担心他能在短短几天把瑞瑞的户口搞定,我查了一下过户口的相关信息,需要我的户口本才行。”
“这确实不用担心,至少这几天元旦,相关部门也在放假,就是你的户口本在了,也没人给办,其实我担心的是……”刘仁俊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没有残忍地揭开真正令人忧心的问题关键。
真正令我担心的是,腾靖带走了孩子之后,阻拦我、我爸妈和孩子见面,进而又闹得鸡犬不宁,给长辈身心带来极大的伤害。
上了车,刘仁俊载着我往家的方向走,“叔叔阿姨这两天不在,要到四五号才回来,你还是先回家住吧?”
我“嗯”了一下,望着窗外的街景出神。
时隔一年,昆明的变化并不是很大,地铁依然在修建当中,城市的交通还是一样拥堵,城中村整治依然在备受争议地进行……但我知道,在这看似不变的背后,有很多东西已经改变了,好比我的心境,好比腾靖,我从英国不知疲倦发疯似地往回赶,为的竟是与腾靖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尽管我知道,如果真的要争起来,我并没有多少胜算。
安置好行李之后,我一杯水都没有喝,就急着外出,去移动营业厅办理新的电话号码,但是刘仁俊把我拦住了。
“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弄,你看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是没有休息吧?去睡一会儿,稍微倒一倒时差。”他这么一说,我才从电视屏幕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身影单薄,憔悴得简直像一只幽灵。
我依然坚持己见,“我去办,身份证办个实名制的号码,以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刘仁俊一把抢去我刚从包里掏出来的身份证,拿走我的手机,声严厉色地冲我低吼:“你给我好好地休息,我会想办法给你办妥的!你别才一回来就把身体搞垮了,接下来要怎么办?”丢下这番话,他摔门而去。
我倒进沙发里,觉得头昏脑涨,尤其太阳穴的位置像是被针细细密密地扎刺着,等待中,迷迷糊糊地就进入了昏睡中。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逼真,时好时坏,因此记忆异常深刻。在梦里,我看到腾靖抱着祥祥和瑞瑞,飞快地往远离我的方向走去,无论我怎么喊怎么追,他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只是越走越快,不把我甩掉不罢休。为了追上他们,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到了体力耗尽的时刻,我跌坐在路边气喘吁吁,耳边却有孩子玩闹嬉笑的声响。我环顾四周,除了无边无际的高大树木什么都看不到,然后我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目之所及,是一片白雾茫茫的景象,依稀可见三个身影在前方站着,他们似乎在等我,甚至有孩子一遍遍呼喊“妈妈,快过来”、“妈妈,来陪我们一起玩儿”,我迫不及待地冲上前,一跨步却卖进了汪洋大海。
溺水的那一刻,我从噩梦中大汗淋漓地惊醒,耳畔还萦绕着孩子天真的笑声和紧促的追赶脚步声。看到茶几上映着天花板吊灯的轮廓,我逐渐回神,一点点地从噩梦中清醒,拍着胸口深呼吸,原来只是一场梦。
这时,刘仁俊从厨房出来,端着一只碗,那碗里想必是盛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一边不停地往端着碗的手吹起,眉头皱得紧紧的,脚步也更替得很快,他抬眼往前看,见我已经醒来靠坐在沙发里,惊讶地问:“姐,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五个小时都没有呢,你确定你ok了?”
我揉着眉心,疲惫地直言道:“做了噩梦。”
刘仁俊把一碗热腾腾的藕粉加麦片放在我面前,不断地冲被烫的手指吹气,“醒来就先吃点儿吧,我也不知道弄什么,看你家里有这两样,就拌在一起试试。你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估计在英国大多数时间也是吃西餐海鲜,这会儿回来了,别急着换饮食,吃点儿这种温和的流食给肠胃一个缓冲的机会。”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藕粉加麦片,虽然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拌在一起会是什么味道,但刘仁俊的如此用心,我着实感动,几乎是感激涕零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他害羞地挥了挥手,“别客气,我还不知道好不好吃呢。而且,我原本是想着煮藕粉就可以,结果发现这东西特别难煮,黏糊在一起,一团一团的,我加了水,发现被稀释了,又加了一包藕粉,又黏糊起来,实在没办法,看到了麦片,就加进去了。你快吃吧,我觉得就算不好吃,也难吃不到哪儿去。”说完,他伸出手,作请我快吃的手势,一遍遍不停地催促。
我抿唇微笑,不敢出声,热泪已盈系在我的眼眶边,稍不留神便会滑落而出,但我知道,我不能哭,不管是感动还是难过,决不能像以前那样没出息;我有比哭还重要的事情可以做,那就是努力活得更好、活得更精彩。
“怎么样?好吃吗?”才尝了一小口,藕粉麦片太烫,我都没尝出味道来,刘仁俊就迫不及待地问,眼巴巴地看着我,等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呼了口气,笑着用力地点头,“很好吃。”
“真的?”
“恩,甜甜的,暖暖的,很不错。”
“是吗?你可别骗我,不好吃可以直接说,反正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做不好是有理由的,不必顾及我的感受。”刘仁俊嘴上说着不必顾及他,眼神却流露出急需肯定的渴望,我不是瞎子,当然能看到。
又尝了一口,这次是细细地品味,虽然口感有些奇怪,但味道还不错,麦片的奶香味和藕粉特有的甜混搭在一起,是一种特比的滋味,总之,我挺喜欢。
“确实很不错,我很喜欢,以后也会尝试着做,给祥祥和瑞瑞也尝一尝小俊叔叔的混搭杰作!”
无意识地提及了两个孩子,原本因这碗关心的美食而轻松起来的气氛,霎时又低沉下去。我端着碗,胃口全无,可碍于刘仁俊辛辛苦苦一番,小勺小勺地往嘴里送,时间变得缓慢而沉重,静悄悄的客厅里,挂在墙壁上的钟表在“滴答”、“滴答”作响。
“吃不掉就不吃了,我看出来了,不是我做的不好吃,是你没有心情。”
刘仁俊替我解了围,我真是满心感激,放下了碗,却又觉得全副身心由内到外都空荡荡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三年前被大火烧了所有家当,一无所有。
三年前,我一无所有时,搭救我的是腾靖;三年后,让我觉得一无所有的,是腾靖。在我生命中,翻云覆雨的人似乎总是他。
“小俊,明天你能不能带我去腾靖那儿,我想和他当面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