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鬼市
灼烧着的赤色云霞絮似的漫上了天边,深秋本便是血色,倒同这漫天云霞恰到好处的融在一处了.
长街两侧的酒坊茶肆渐渐喧闹起来,谈笑之间,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烟花柳巷里头的青楼,艳色轻纱间,红灯笼影影绰绰,旖旎的香粉气萦绕鼻尖,格外勾人。不知何处飘来歌姬的吟唱声,婉转的,轻轻地握住人的心神。
苏锦衣见那阁楼上的女子,罗裙半褪,露着雪白的臂膀,巧笑间眼波流转,实在不知道比凤阳的青楼女子强到哪儿去了,饶是自己是个女子,都忍不住抬腿往那青楼里头去了。
“瞧什么呢。”沈灼好笑地抬扇轻敲苏锦衣的脑袋,顺着苏锦衣的目光望过去,忍不住啧啧道:“想不到我们锦衣姑娘还有这癖好?”
苏锦衣白了他一眼,沈灼一身常服,瞧来如富贵公子一般,自然是不能称殿下了:“公子说笑,爱美之心罢了。我由凤阳那等小地方来的,自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见公子这般神色如常,想来是见多识广了。”
沈灼避而不答,只是笑道:“那你瞧的那样出神,可瞧出什么来了?也叫我听听?”
苏锦衣又瞧了那姑娘一眼,见她目光尽然在沈灼身上,姿态极尽娇媚,沈灼却司空见惯似的,好生没趣儿,不免暗暗感叹姑娘实打实的是好招数用错了人。
“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长安委实是与别处不同的。我们凤阳,莫说寻常青楼女子,便是头牌姑娘,比起这儿的姑娘来,都只配拉到窑子里头卖肉去了。”
“你这丫头。”沈灼哭笑不得,用扇子连连点着她的脑袋,压低了声音道:“还不快噤声!姑娘家的,倒说出这样粗俗的话来,没得叫人笑话。”
轻舟确实是“噗嗤”笑出了声,苏锦衣也未当过名门贵女教养,言辞是素来不顾忌的,便红着脸瞪了轻舟一眼,小声嘟囔道:“知道了。”
苏锦衣同沈灼身边不过轻舟和修罗随行,可苏锦衣却知道,这暗处里想必还同之前一般,不知多少暗卫保护着,光想想,便觉得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鬼市不过一条长街,街两侧是红灿灿的灯笼,灯火通明,人群熙攘嘈杂,竟比白天还要更热闹些。苏锦衣欢喜地四下瞧着,这里头的小摊贩虽都着东越服饰,可相貌确实相去甚远,有些肤色雪白,高鼻深目,一眼望去格外出挑,这便是离疆人了。
人群嘈杂,沈灼便靠近苏锦衣耳畔道:“这鬼市之所以为鬼市,便是因为里头的许多东西是见不得光的,你若是有看中的,便去瞧瞧罢。”
苏锦衣扯着嗓子道:“公子替我付钱么?”
沈灼哭笑不得:“自然,权当你肯帮我忙的报酬。”他敲了一下苏锦衣的脑袋:“守财奴。”
苏锦衣白了他一眼:“若说报酬,这报酬也太便宜了些。”
这话也没错,苏锦衣换面,动辄千两,这些小玩意儿再新鲜,也不过只能凑个零头罢了。
离疆人自然是将离疆的新鲜物事拿来卖,苏锦衣在摊前顿足,那一个个精巧的,色彩斑斓的小匣子里头,幽幽地飘出一股异香,她竟从未闻过。
说到底,苏锦衣是个大夫,药草同香料本质上也无甚差别,她便来了兴致,拿在手中把玩。摊主是个年轻的离疆人,一双蓝瞳莹莹的,像极了书中所说的东海鲛人,饶是男子,也是十分貌美精致了。他操着不大熟悉的越话笑道:“这是我们的苏合香,姑娘若是喜欢就捎两盒。”
苏锦衣嗅了嗅,笑道:“这香味奇异,拿回去熏衣裳倒是不错。”
那离疆人道:“我们那儿的游医曾将它加到药里,说是有止血祛痰的效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锦衣听了,愈发心动起来,当即揣上两盒:“还请公子相赠。”她说的理所当然,可身边却迟迟未有动静,她只当沈灼又要打什么主意,扁扁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公子莫不是要...”
她转身,这句话便生生断在唇边。水泄不通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哪还有沈灼三人的影子?
苏锦衣一瞬间就慌了,她的心沉沉地坠着,脑中空白,手里捧着的苏合香也忘了放下,由得摊主在身后叫了好几声,她都全然抛在脑后了,那腿仿佛灌了铅似的,可却实实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令她不能停下脚步。她在人群中穿梭着,眼前扫过无数张面容,可都不是她要找的。
“沈公子!”她一面挤着,一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周围嘈嘈杂杂的,唯有临近的几人侧目看来,余下的不过匆匆经过,哪儿有人管她呢。
“沈灼!!”她撕裂地嗓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这是长安,她本不该这样堂而皇之地将三皇子的名讳大庭广众地喊出来,可她已经慌不择路,只要能找到沈灼,她如何受罚都认了。
她双腿分明沉重,可却走的飞快,她一遍一遍地喊着沈灼的名字,纵然未曾得到回应,可她不能停下,她只觉得自己需得做点儿什么,否则那心便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眼前骤然一花,银色刀锋一闪,她怔怔地僵在原处,银亮的刀锋同数月前那个深夜重叠在一起,周遭的嘈杂像是在一瞬间静止了,隔绝了,刀锋破风而来的飒飒声将她悬在空中的心思思地攫住。
终于,她尖叫一声,伸手挡在面前,那一刀正正刺进了她的手臂,冰凉过后,是撕心裂肺的疼,那刀似乎要将她的皮肉扯开了。
她捧着手臂重重跌在地上,神魂俱散,人群尖叫着作鸟兽散,扯着嗓子嘶喊着,四散奔逃。
刹然间,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握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扯起来,可她身子软了个透,沉重的紧,来人心急,厉声道:“修罗!”
这鬼市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寂静,一轮银月凄凌凌地挂在天上,苏锦衣面色惨白,捂住自己汩汩流血的手臂,盯着面前身首异处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