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还是跟公司请了两天假,领导听着似乎不太信服的样子,周行云手一抖,最后发了句:我到时候给您发视频。
这份行政人事的工作,她已经做了三年,要问对这份工作有多少热情,那是完全不存在的。每个工作日出门前,周行云总要默念几遍乳腺结节退散,又禁不住一再问自己,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放下手机,她听到母亲回来了。昨晚舅舅和表弟离去后,外婆揪住了女儿,让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从头道来,想必母亲是又被召唤去受了半天的打击教育,这会儿,心情应该不会美丽。
“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在小悦她们面前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
回忆了一番自己的大胆言论后,尽管不后悔,但在无比清醒的状态下面对母亲的怒火,周行云感到了痛苦。
“你有几个男朋友?”
“哦,”周行云老实承认道,“一个都没有。”
她竟然觉得母亲看起来有些失望。
“那你胡说些什么?周围都是亲戚。”
“外婆说我没人要还笑,听了这话你叫我怎么忍得住?”
心知母亲两头受气,周行云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个,舅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凌晨的时候你舅妈已经走了,他们在开车回来,明天葬礼。”
“哦……外婆是不是怪你们不告诉她?”
“你说呢?”
母亲冲去厨房,开始吨吨地灌菊花茶。
多年前舅妈第一次查出来癌症,周行云去探望过,见过外婆是怎样涕泪涟涟地在舅妈的病床前哭,在医生护士们的面前哭,在探病的亲友们面前哭,身体力行地演绎了一个心碎的母亲的形象,后来用舅妈的话说,她人还没死呢,这么在病床边哭实在是晦气。这次不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身体的健康状况实在不乐观,而外婆,又不是一个能够给予人乐观感染力的人。她那时唯一需要的,只有安慰剂般的针灸,以及平静。
虽然婆媳俩面上过得去,但偶然的一次争吵,舅妈曾抛出过一句“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亲生女儿看过”,这句话给周行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她知道,如果外婆真的用对待亲生女儿的方式去“爱护”舅妈,恐怕舅妈老早就吃不消了。
母亲十几岁时,温度零下的冬天里,需要在晚上手洗全家人的衣服,早上则要准备早饭,若是家务有任何做得不被外婆满意的地方,那么接下来的好几天,会随机因为任何小事被破口大骂,甚至是惩罚。可所有那些事情舅舅都不需要做,他是男的,又是最小的,应该被所有的人关怀和宠爱。
“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这是理所应当的,”外婆这么灌输女儿。
想到明天即将面对的情形,周行云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时手机锁屏亮了一亮,她一看,是上个月相亲过的男人,这人最近无事便对她嘘寒问暖,殊不知自己在对方手机里的备注名是——相亲max张天雷一号。
“在忙什么呢?”
“在想参加葬礼穿什么。”
特别擅长和男的将天聊死,每每把话题引向暗黑阴森的死胡同,周行云对自己的这一项技能感到满意。
对话框上从输入中变成名字,又变为输入中,又变回名字。显然,对方很纠结,不知道应该回什么。
发呆了有一多分钟,对方终于发来一条新的回复。
“家里有亲人去世了吗?请节哀,太过悲伤对身体不好。”
这个max张天雷一号,是周行云的某个阿姨介绍的。介绍的时候将他家里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包括三代内的家族病史,甚至连他爸爸割过阑尾这种事也没漏掉。据说对方一看周行云的照片就特别满意,加上微信后,被改了两次约也不恼,直到周行云实在无法再拖延下去,终于在咖啡馆见了面。那天她特意整了一套气场比较足的装扮,画了眼妆,和相亲照片里甜美温柔的样子相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哟,是行云吧?周行云?你好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张某眼睛一亮。
短短的几秒内,这个男的就触了她的三个雷点。
一是两人根本不熟,算是陌生人,他却一上来就称呼她为“行云”,二是他明显虚报了身高,周行云并不介意男人有没有一米八,但她非常介意男人在外貌上自卑并拿她当瞎子,至于最后一点么……
说是留学回国后相亲从来没看上过谁,但是周行云瞅着他利落地为她拉椅子以及有意无意拉高袖口露出带着名表的手腕,内心冷冷地笑了。
这个年代的男人要想装纯情,至少表面功夫得和韩剧里学学嘛,骗骗二十岁的还成。
“行云,你喝什么,冷的还是热的?我看女生一般都不喝冰的。”
“你挺懂的,我是你相的第几个了?”她毫不婉转。
“啊?不是……”张某摸了摸后脑勺,又连连摆手道,“没几个,这不家里催得紧,没办法嘛,我看每次她们都点热的。”
“冰美式,谢谢。”
他没有把满是logo的名牌包放在身侧,而是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小圆桌上,周行云从敞开的缝隙里看到,除了一个钱包,里面几乎是空的。
饮料端来后的一个小时,她面带着职业性的假笑,发挥出最大的涵养,听着张某从留学经历讲到已经发达了的同学,从家庭世交讲到了从业的行业内幕,从新买房子的地段讲到了从小父母对自己的教育……于是,再次精准地犯了周行云的大忌。
男人自恋,有罪。
这种满含优越感的自我吹嘘和感动,周行云平日在工作上就没少听,嘴角已经僵硬,她拢了拢真丝西装,想的是等下回家得久违地敷一敷面膜。
“你觉得怎么样?”她听他这么问。
“什么?”不知所云,却见张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什么怎么样?”
“我啊,我觉得你挺好的,我想问你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见面。”
“你觉得我挺好的?为什么?刚才不是一直没怎么聊到我么?”
原本以为男人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一下子承认错误,直言自己的不是,于是周行云又付出了和他多坐半个多小时的悲惨代价。
到终于分开时,他又一次重问下次什么时候再见面,周行云实在是被他烦得头都开始痛了,只好含糊地说下次再说,没想到,男人的一句话威力十足,杀得她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也因此决定了手机里周行云给他的备注名。
“我很开明的,和大多数传统的男的不一样,我很欣赏直话直说,大胆热烈的女孩子,对我你不用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