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勉力
暮时，阳光渐渐黯淡。太阳从白炽状态变为了一颗红彤彤的火球，慢慢地往下沉去。
有一个少年，在暮光中平静地走着。
他身着青衣，大十四五岁，因为未行冠礼，所以长发束在脑后；少年背着一个包袱，一把雨伞，行装简单。
在佛宗昌兴的云梦，一座寺庙会被遗弃是很难想像的事情。但是这座寺庙确实已经破落了很久，一处处残垣断壁惹人情伤，大殿里到处都是蛛网杂草，而大殿中央的那尊大佛究竟是哪位，已经无法辨认。
这个傍晚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两样，破庙却久违地迎来了一个客人。
一个少年跨过掉在地面的那块“大雄宝殿”的大匾，走进了大殿。他就手拔了些杂草，束成一束当作扫帚，扫出了一片空地；然后熟练地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用杂草和殿内的残木引起了一堆篝火，接着，他坐在篝火边，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了一块饼，又取出一个水囊，开始进餐。也不知是饿了，还是习惯使然，他三口两口就把那看起来又硬又韧的饼咽下了肚子，然后痛饮了一番，便算是结束了一顿晚饭。最后，少年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东西，然后躺下，用包裹当作枕头，闭上双眼开始睡觉。
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渐渐起了鼾声。
春寒料峭，冰冷地夜风从庙外灌入，篝火被吹得忽明忽暗，似乎随时就会熄灭。大殿里，光影陆离，佛影，草影，柱影，仿佛要交错在一起；春风从瓦间、砖缝间吹过，发出诡异的尖啸声。
佛像的脸在光明和黑暗中交替出现，时而慈悲，时而可怖，似乎在以他自己的方式，考验凡人的胆量和心境。
但是，无论周遭发生何种变化，都没有对少年带来影响。
他摊开手脚，仰天枕着包袱，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做什么美梦；也许是不惧怕寒冷的缘故，在初春尚且带着寒意的夜风里，他甚至违反了人类的本能，并没有缩成一团，似乎篝火就足以让他感到温暖。
过了许久，篝火慢慢地缩小，不再释放温暖的光和热，渐渐地想要缩进了焦黑的木炭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破庙的一角，慢慢地升起一团黑影！
那团黑影似有实质，行动之间却悄无声息。它掠过地面的浮尘，在寺庙瓦缝间落下的月光中一闪而过，慢慢地靠向少年。虽然少年对此一无所觉，但是黑影却显得极为谨慎。它每接近少年一步，就从身上发出一串“咕噜噜”的怪声。这声音原本微弱，在黑夜里却被寂静无限放大，夹杂在柴禾燃烧的噼啪声中，煞是诡异。
当黑影停在少年身边的时候，篝火已经足以照出它的全形——虽然行动诡异，却毫无疑问是一个人类。这个人身子不高，被宽大乌黑的斗篷罩住了全身，在黑夜里，令人无法看清他的样貌。这人低下头，似乎正在观察沉睡的少年。从斗篷里，一双小小的、满是污垢的手从斗篷里伸出，伸往少年枕着的包裹。
包裹被无声地解开，但是因为被人枕着，所以想要取出里面的东西，却是很难。
但是因为少年的头一直压着包裹的关系，包裹只能被解开，想要取出里面的东西，却是很难。
于是这人的手加了把劲儿，想要伸得更深点——随即，立刻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啊！”
对方显然没想到少年会突然醒来，被吓得不轻，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地惊呼。
听声音是个女孩，少年连忙放开手。
借着月光，少年打量着对方。女孩青稚的脸上沾满了汗垢和灰土，就连头发也是油腻腻的，也不知道已经多少天没洗过。她把自己藏在一个根本不合身的宽大斗篷下，像是躲在草丛里的小兔子，没有一点安全感。本来以为是一个小偷，想不到只是一个乞丐，还是一个女乞丐，少年的同情心就像是春日的嫩芽一样，迅速抽枝生长。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女的身上传来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少年略一思忖，立马明白过来，不由生出些同情。
“是你肚子叫吧？”少年看着少女的肚子发笑，“我说我做梦的时候，老听见怪声呢。”
短暂的羞恼之后，女孩脸红了红，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少年的包裹，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
“你拿去吃吧。”
少年愕然片刻，没有半点的犹豫，从包裹里取出一块最为新鲜软和的面饼，递到了女孩面前。
确认了对方的善意之后，少女表现出一点点讶异，紧接着一把抢了过去，拼了命似的狼吞虎咽起来。这么小的嘴巴竟然能张得这么大？少年觉得难以置信的同时，连忙拧开水囊，双手奉上。少女毫不客气地夺过水囊，仰天痛饮一番之后，抹去嘴边的水渍，继续狂啃。
少年一边看着她吃，一边掏出火折子，重新燃起了篝火，心里想着：“这么个吃法，不会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有一个词叫做狼吞虎咽，用来形容虎和狼这两种动物的进食模样。据说狼这种动物吃东西不会咀嚼，而是直接将猎物的肉最大限度地咬进口中，然后吞下，以达到最大限度得到食物的目的。少女现今的状况，就如同一只饿极了的狼，那狼吞之象令人担心她会连自己的手指也吃下去。
“你这是饿了多久了啊？”
少女塞了满嘴的食物，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呜呜声。少年强忍笑意示意她继续。
少女吃东西的速度很快，所以没有留给少年太多感慨和惊奇的时间。吃饱喝足之后，少女长长地出了口气，头上的斗篷帽子也滑落到了背后，露出了青稚的眼眉。她大约十六七岁，鹅蛋小脸，低垂着眼睛的时候，眼角的一颗泪痣像是月牙边的星，很是可爱。
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本应该在家中受着家中长辈的宠爱，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竟然会变成一个乞丐？
正在少年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女脆声问道：“这里是哪儿？”
少年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