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地里
早上。
我在惯常等鸽子的胡同口站了一会儿。黑色运动鞋突然出现,但却神情坚定。
“已经三个月了,我履行了诺言,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此结束,谁也不欠谁了。这块肥猪肉我还给你;真他妈扯淡,老子居然啃了三个月;两清了!”黑色运动鞋总是有理有据,让听他说话的人不得不心悦诚服。
既然腊八说把鸽子还给我;那我就只好在这里多等一会儿,说不定待会儿还要跟鸽子一起走去学校;但愿她不要分给我韭菜盒子,我是真不喜欢那个味道。
等待的时间,我想起一个问题:鸽子是如何成为我朋友的?说来那件事发生也有些年头了——
学龄前的孩子会把所有时间都消磨在玩耍上。但是工人宿舍区里没有小孩儿肯跟我一起玩,就算我肯在骑马打仗游戏中扮马,就算我肯把母亲给我的零花钱全都给他们,也是不行。
“瞧你脸上那块黑斑,太吓人啦!”“我妈不让我跟你玩儿,她说你是怪物,会把黑斑传染给我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好在他们身边有什么都懂的父母在尽职尽责地教育他们。于是,我只好叼着一根毛毛草,自己跑去后山脚下的麦子地里玩。
我扮演兔子,扮演青蛙,在一垄一垄的麦子地里跑来跑去,累得自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假装有大型猫科动物正端着枪在追杀我。然后,我便站住了脚,眼前的景象在记忆中已经非常模糊了:鸽子正躺在麦地上,裤子被扒了下来;她身上的肥肉很多,白花花的。大飞骑在她的身上,像骑马一样,前后摇晃。
大飞起身提上了裤子,我看到他的构造跟我不太一样。
“看什么看你个丑八怪!”他一把将我推倒在泥地里,大步流星地离开,踩在地垄上的脚印不规整却非常清晰。
大飞跟我们同岁,却是同龄人当中最“渊博”的一个。“我爸说了,男人把脚趾头放进女人的□□里,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了!”你瞧,这些知识,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但是他却知道,所以他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跟班儿,听他传授这些在别处得不到的宝贵知识。
“梦露,在麦子地里看见的事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可不想做大飞的女人,我心里,有,有喜欢的人了……”那件事后,鸽子第一次把她的韭菜盒子掰开,递给我一半。她是第一个叫我名字而不叫我“丑八怪”的同龄人。再以后,她经常会跟我说类似于“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这样的话。还有,“梦露,我们俩做朋友吧。以后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有人欺负你的时候我帮你出头。”我还在幻想着鸽子所说的那每一个镜头如果全都实现将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她便已经挽起了我的臂腕,成为了我的朋友。一切就这样成为了定局;一晃就过去了多年。
虽然腊八把鸽子还给了我,可那天早上,我并没有在胡同口等到她;她家里出了事。
鸽子的母亲在产房里哀嚎了一天一夜。
“这么难生,这次一准儿是小子!”鸽子的祖父母从没觉得像这次如此信心满满。
鸽子的母亲终于生了,算上死了的,算上送人的,这是第十个,依然是个闺女。听到这个消息,鸽子的祖父母都没有进产房去看一眼,转身就回了乡下老家。
鸽子的父亲拎起斧头跑到龙婆子家里劈掉了半扇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