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 恍如隔世梦境 - 任思之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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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身体忽上忽下沉沉浮浮,恍如飘荡在在海潮的浪尖,但全身又滚滚烫烫,好像浸泡在翻腾的的沸水之中。耳边是促织的数声蛩音,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凉风入户拂到她的脸上,面上的绯热也消散了许多,身上好像压着一块巨石,让她动弹不得。

忽然头上塌下了一块柔柔软软冰冰凉凉的东西,顿时好像炎炎夏日里忽然浸入了一滩清湾里那般凉爽舒适,眼皮沉沉,仿佛有千金重,但神志还是慢慢凝聚,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是一片绣着凌霄花的水蓝色帐顶,褐眸微转,床尾垂挂着一袭莲红色的罗裙,床外一步远处垂挂着用玉钩钩挂起来的湖蓝色纱帘,纱帐外的桌上放着一盏晕黄的灯,地上铺陈着的赭色地毯一直延伸到南面的窗口下,东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彩蝶戏春图,窗边的炉子里正往外冒着轻烟,隐隐的百合香飘散在空气中,书桌前一个削肩蜂腰的少女正背对着她整理桌上的书画和笺纸。

徽拾开始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身子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她挣扎着坐了起来,额上浸满凉水用来降温的纯白毛巾也顺势的掉了下来,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可那毛巾却擦过她的双手径直的掉到了地上,她轻轻的“哎”了一声。

那背对着她的少女扭过脸来,见徽拾已经坐了起来急急的两步并一步的跑了过来,扶住了她,将滑下的被子朝上提了提盖到了她的颈下。

“小姐,你的高热还没退,不能再着凉了。”

徽拾细细的打量眼前的少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看起来和蔼可亲,声音也温和动人,确是黄莺无疑。

她抬头向外张望,窗外暮色四合,月锁朱户,已是深夜时分。

徽拾一把拨开站在她面前的黄莺,急切在室内扫视了一番,一室寂寂却再无其他人影,屋内的陈设也让她万分熟悉,这是于府的长宁居。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滚烫的温度与稍凉的脸颊相触,像是一盆凉水泼向烈火,她呆呆的。

黄莺有些不解的说道:

“小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徽拾的双手抓住了黄莺茜色的衣袖:

“黄莺,真的是你吗?”

徽拾的心猛烈的翻搅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难道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吗?可是心上疼痛的感觉还在,连心底慌慌的感觉都那么真实。

徽拾颓然的靠在床栏上,眼睛看着墙边一尊成窑的彩绘鲤鱼花瓶,里面插着一枝行将凋敝的桃花,被烛火照映形成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长长的。

黄莺“扑哧”一笑,说:

“小姐,你怕是睡懵了吧!”

见徽拾并不说话,黄莺捧过来一只药碗,一边拿勺子翻搅着汤水一边走过来,药碗里腾起的白雾扑在黄莺的脸上。

“小姐,还是先喝药吧,上个月你从外回来淋了雨才会发烧又引发了其他的病症,要是你再过几天还好不起来的话,我又要挨夫人的骂了。况且再过十天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了,新娘子带病进门总归是不吉利的。”

徽拾猛然看向黄莺:

“你说什么?出嫁?”

黄莺放下手里的药碗,笑逐颜开的说:

“小姐,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真心和痴情终于打动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向皇上提出的将你嫁给五皇子殿下。哦,不对,应该是瑞王殿下,你久居深闺又缠绵病榻还没听说,上个月五皇子领兵破敌从边疆回来,皇上很高兴他击退了楼兰的进攻,所以他已经荣封瑞王了。”

“那于想容呢?”

黄莺重新端起药碗,走到床前来,对着她说:

“大小姐去年就出嫁到青阳去了啊!怎么突然问起她?”

徽拾突然糊涂了起来,好像所有的事都在此时断了线,似乎所有的记忆都派不上用场了,就连黄莺说的淋雨致病她都没有任何印象,好像过去的任何事她都记不起来了,难道先前的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做的梦吗?

“那我们是什么时候从徽州来到京城的?”

“徽州?”黄莺微微一笑,“小姐,除了你是十五年从徽州回来的,我根本没去过徽州啊!听说老爷在徽州做官时夫人在徽州生下了你,所以取名叫徽拾嘛!但是那已经十五年了,怎么突然想起徽州?”

黄莺舀了一勺药喂到了徽拾的嘴边,徽拾木然的张开嘴,偏热苦涩的药汁一下喉,身上立时涌出了一身薄汗,额上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么说她的确是云容的女儿,那她身上没有与萧凌隐的血海深仇了吗?她想,这一次是不是可以好好的与他爱一场,再也不用经受那些折磨了对不对?

她的心开始雀跃起来,整个人都像是浸在和煦的春风中一样,身上因病痛带来的沉重感在此时一扫而空,她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喝进嘴里苦涩的药汁也变成了蜜糖一般,她伸手接过药碗,仰头一口气就将半碗汤药吞进了胃里。

夜风习习,夜音寂寂,黄莺走后满室只剩下一盏晕黄的灯盏,纹丝不动的将略显陈旧的光线泼洒了整间屋子。

接近黎明,徽拾披衣下床,推开窗户倚窗而望,院内银光满地好像铺了一地白霜,借着明朗的月光她看见墙下的一簇翻瓣莲开得正盛,好像一团火一样。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或许是梦境的那一幕,他站在坡上,她站在坡下,满破如火的翻瓣莲在他们周围燃烧,不言不语,微风习习。

徽拾仰头看向夜空,一轮皎皎的弯月垂挂天际,玉宇无尘,几颗寥寥的晨星亮闪闪的,好像不停眨动的眼睛,廊下的促织不知是躲在了哪片草丛里,不知疲倦的一直鸣叫着,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墙上搭下的一丛迎春花在地上筛出明皎皎的月影,碧澄澄的苍苔晨露凝冷,叶稠阴翠,花香浮动,夜风卷起一地落花乱纷纷的拥向庭阶。

天刚一亮,云容便带着婢女急匆匆的赶来,不知为何,徽拾在面对云容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感受,明知道她的自己的亲身母亲,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对她的关爱也丝毫无减,

可在徽拾心里却总是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别扭之感。

云容见她已经好了太多,顿时也就放下了心来。

“徽儿,再过几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可不要再出任何差错了。”

云容放开了握着徽拾的手,表情有些伤感,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其实娘一直以来便希望你能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平静静和和美美的过完一辈子就好,可你偏偏却喜欢上了一个不平凡的人,五皇子现在荣封瑞王,他的生母贤妃也得圣宠,他年纪不大可雄心勃勃、胸怀大志,定有夺位之心,但无论他将来成功与否,对你都没有好处啊!皇室之水不可谓不深;皇室之情不可谓不薄,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倒也罢了,可他明明对你就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每每想到你嫁给他将会受尽冷落娘便辗转难眠,日日夜夜担心你的将来,传闻五皇子性格有些暴虐,在内完全不似对外时那样的温文儒雅,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娘对你仅仅只有一个要求,嫁过去后一定不要惹他生气,更不要去得罪江丞相的女儿江瓶沉,娘不在意你能不能为于家挣得多少尊荣,娘只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

说着,云容的眼泪便簌簌而落。

徽拾的心慌慌的,好像云容说得有些太严重了些。

“娘,你放心。”

云容擦了擦泪水,转过身执起徽拾的说:

“你姐姐嫁给青阳候,远赴青州,遥在千里之外,今生也不知还能再见几次面,娘本想把你留在身边再久一点儿,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要送你出门。五皇子原本与江瓶沉两情相悦,没想到贤妃却从中撮合了你和他,他肯娶你一方面是皇命难违,一方面是为了得到你爹在朝堂的支持,但娘想让你清清楚楚的明白,他不爱你,你嫁过去之后千万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倔强和莽撞,千万千万。听闻他对自己不看重的人向来不珍视,所以以后你能避则避,不可以去逞口舌之快了。”

隐隐的不安朝她狂烈的侵袭了过来,连空气都似乎飘荡着危险的味道。

“好了,不说了,免得把你弄得太过神经兮兮的,反正娘的话你记在心上就好,不管怎样,爹娘永远都在你的身后。”

婚期即将临近的欣喜很快便冲散了那淡淡的不安,徽拾抚摸着那袭大红婚服上绣着的魏紫,凸出的金线绣纹在掌心粗粗的擦过,她的脸上荡开了笑容,心里像是灌了蜜似的,甜津津的像是要从心口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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