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十)
“多谢两位姑娘了,两位不仅邀我到这里来喝茶,现在还将如此上品的莲华酿原料赠与我,小生无以为答,只能再次感谢。”说着,箫钩分别对姐姐和“小姑娘”先后分别各施了一礼。
姐姐轻轻笑了笑,说道:“公子客气了,你我本就是因《诗经》而互相吸引,虽然之前不曾相识,但是以文相会,你我之间也能算作是神交了。”
“姑娘说的对,我们之间的确应该算作是神交。”第一次,箫钩在这两位姑娘的面前毫无顾虑地笑了出来,他一点都没有特意控制自己笑的音量。
“诶,你们之间是神交了,那我和公子之间是什么交呢?”一旁的“小姑娘”看着眼前的两人开怀笑得都快把她给忽略了,于是她赶紧说了这句话想找回些自己的存在感。
“你?”姐姐笑着看向了“小姑娘”,虽然刚才的姐姐笑得很开心,但是姐姐的所有动作却是依然的雅观得体,仿佛她的高雅是天生的特质,时刻都不会因环境与心态的变化而被忘记。“你啊还是别想跟公子混得太熟了,公子是个正经的老实人,你这样的疯丫头可入不了公子的法眼。”姐姐说着,为箫钩和“小姑娘”都满上了一杯莲华酿。
“姑娘说笑了,两位在我眼中都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今日能与两位相识着实是小生之幸。对了,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小生还未请教两位的芳名,若是方便的话,还望两位姑娘告知。”箫钩诚恳的对他身边的这两位姑娘说道。
姐姐与“小姑娘”再次对视了一下后,姐姐先笑着说道:“幽莲。”而“小姑娘”则是紧接着欢快地介绍自己道:“我呢,叫白裳,公子要是嫌麻烦的话,叫我小裳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箫钩对说完名字的两位都笑着点了点头,“幽莲,白裳,都是蛮好听的名字啊!不过从两位姑娘的衣着判断,两位应该不是本地人,而且还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因为两位身上衣裳的布料是几百里外信廉县中公孙家布庄出产的最上等的柔雪寒蚕绸。这种丝绸不仅仅是贵重,产量也是非常的小,即使是我们这里最有钱的那几户人家,也少有能得到这种丝绸的。据我目前所知,我们这里的冯家是买到这柔雪寒蚕绸最多的,但即使是最多,他们也不过是做出了一块手帕供在了家里时而解解手瘾罢了。而两位姑娘竟能用这种丝绸做出衣裳,故小生才揣测两位的本家应该离信廉县很近,并且两位的家中也必定是大富大贵的,不然,想得到如此之多的柔雪寒蚕绸便绝对是无稽之谈。”箫钩细致地为幽莲和白裳分析道,幽莲笑着正襟危坐,就像是在听一位老朋友在那里侃侃而谈;而白裳的坐姿则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意,她边喝着莲华酿边认真地听箫钩说话,可她的这幅样子却像是在听说书人在那里说书一样。
待箫钩刚把话说完,白裳就忍不住了,立即说道:“公子分析的不错呢,我们的确是住在信廉县附近,至于富不富贵吗,这我就说不好了,反正不是我管钱”,作为妖的白裳即使是在人类身边混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却依然对钱财一类的东西不甚了解,再加上认识了万乾后,白裳看上了什么几乎都是直接拿走然后万乾替她付钱,所以,现在的白裳能知道买东西需要用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被过分宠溺的人在某些方面会自然而然地变成小傻子,“不过呢,公子不妨猜猜我这姐姐的身份呢。”说完,那抹坏笑又出现在了白裳的脸上。
“这可不好猜呢,莫非幽莲姑娘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女当家?但是我所知的范围内,还真没有哪户大户人家的当家是女子呢。”箫钩笑着答道。
“嗯,公子不要被富贵人家这个条件给禁锢住头脑嘛,我们能穿得起这柔雪寒蚕绸难道就一定要靠家里吗?就不行是用我们自己挣来的钱?”白裳嘻嘻哈哈地对箫钩问道。
“哦”,白裳这样的回答倒是让箫钩吃了一惊,“真是想不到,幽莲姑娘不仅样貌与才情超凡脱俗,这经营的能力也是如此之强。也对啊,能来这春蜡茶楼喝茶的人不会有太多像我这样的俗人。”箫钩这样说着,语气中显出了些许的自怨自艾。
虽然是这样细微的语气变化,但却仍被幽莲注意到了。幽莲能想到箫钩在说最后那句话时的心境。
现在看来,箫钩的生活是比较风光的——年轻的贡士,家里的经济情况也非常乐观,家里的人都是通情达理还都很关心他,而他在外人们的眼中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无数的女子都在仰慕着他。但是,纠其本根,他终究是杨家的养子,就算他再风光无限,农户人家孩子的这一身份他是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掉的。虽然,箫钩一直都不否认这一层身份,但是这个身份却总是不时地给他带来困扰。就像他去拜见主考官感谢给予他贡士这一头衔时,当主考官得知他并非是杨老先生的亲生儿子,只是养子,而他的亲生父母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穷苦农户,主考官那本来欢笑着的脸一下子就板了起来,然后他与箫钩也渐渐减少了谈话。后来,主考官将当时考中贡士的第二名留在了身边办事,而将箫钩这个贡士第一名草草地打发回家了。其中主要原由,便是那个贡士第二名出身名门望族,是当朝一位翰林的子嗣。而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箫钩这接近二十的年纪却依然单身,并非仅仅是因为箫钩早已心有所属,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就是他农户儿子的身份阻碍了许多大户人家女子想要追求他的心,她们的家里都会以门不当户不对来回绝这些心中充满渴望的女子们。而箫钩的心中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他也就从来都不会去勾搭其他人家的女子,不会暗示那些女子们以希望,这既保证了她们不会失望,也让箫钩不会因得不到心中所盼而绝望。
“公子自谦了,公子的名声我早就有所耳闻,俗人这个称号与公子也是极不相配。只要是有着傲骨的梅花,即使遭逢暴雪,却依然会冲出雪层的掩埋,开出最耀眼的花朵。”幽莲没有看向箫钩,她说话的语气也是平和缓慢。但就是这短短的几句话,传入了箫钩的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而这一番话,同时让箫钩想通了他一直困惑着的事,一个人活着本就不应该过分地纠结于他人的看法,只要对外不畏惧艰难险阻,对内丰富自己的内心,坚持自己的理想,那么自己就可以坚定地说出问心无愧。而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又怎么会因别人的眼光而自怨自艾呢。
想通了这些的箫钩心中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他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更加充满发自内心的喜悦。然后,他站起了身,谦恭地对幽莲深施一礼后,感激地说道:“多谢幽莲姑娘提点,小生今天在姑娘这里真的学到了太多的东西。小生现在感觉奇女子都不足以来形容姑娘了,小生对姑娘真的是相逢恨晚。”
“除了相逢恨晚,我感觉公子其它的话都是客套话呢”,幽莲笑着看向了箫钩,并对他挥了下手,“公子快坐下吧,没有必要如此多礼。我刚才不过是随口说出了心中所想而已,其实我并没公子所认为的那般完美。”说完,幽莲又开始摆弄起桌上的茶杯与茶壶,调制起一壶新的莲华酿。
箫钩听得明白,他知道了这是幽莲姑娘心性谦虚淡薄,才会一直拒绝对她的一切夸赞。所以,要是继续赞扬幽莲姑娘便是自讨没趣了,箫钩也就转移了话题。
“对了,刚才我从幽莲姑娘的话中得知,姑娘早就听说过我。不知这可就是我忘记了自我介绍而姑娘也没有询问我姓名的原因?”箫钩这样问道。其实,以正常人的逻辑,幽莲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只能是肯定的。但是,正常人却根本不会想到幽莲口中的“早就”要比箫钩所说的“早就”早了近二十年。
幽莲点了点头,现在的她已经不想计较太多,也不想透露太多,不去过多的打扰他的生活是她当初立下的誓言。
“凭借刚及冠的年纪就考上了贡士,我这个当地春蜡茶楼的老板怎会不有所耳闻呢。”幽莲的语气依旧的平和。不过,箫钩却是又有些坐不住了。
“这……原来幽莲姑娘就是这座茶楼的老板,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一时之间,箫钩想要赞美幽莲却是找不到更多能与她相配的词了,于是,也就只好静静地坐在那里,用极为敬佩的眼光看着幽莲。
突然间,箫钩的目光看到了幽莲身后整齐插在蜡烛台上的许多蜡烛,便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还有便是,既然幽莲姑娘不喜欢别人直接夸奖她自身,那夸奖她做出的东西应该不会引起她的反感吧。总之,现在箫钩对幽莲的佩服他必须以夸奖的方式发泄出来,不然,他觉得自己会被憋坏的。
“对了,幽莲姑娘,我除了喜爱你这里的茶外,对你们这里的蜡烛也是极为欣赏的。那些蜡烛无论是颜色还是上面的雕刻,都有着一种巧夺天工的美感。”箫钩用着极尽欣赏的语气说道。
但是,听了箫钩这番话的幽莲却是努力地憋着笑,同时不让自己的脸涨得太红。因为,这蜡烛的由来实在是搞笑。
在这春蜡茶楼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蜡烛最初的制造者其实是老板的妹妹,也就是幽莲的妹妹,而幽莲的妹妹除了白裳外也没有几个了。所以说,这些蜡烛就是出于白裳之手。然而,最初,白裳并不是以制造蜡烛为目的而去研究才造出了这种蜡烛。她是以研究新的甜点为目标而误打误撞地造出了这种新型的蜡烛。
当时,白裳给幽莲和万乾端去了一盘五颜六色的长条状的所谓甜点。幽莲和万乾意思着尝了一下后,都忽悠着白裳蒙混过关,把她重新劝回了厨房。过了一会后,幽莲同万乾又提到了刚才白裳做的那个甜点,幽莲不经意地评价了一下,说是“味同嚼蜡”。而万乾却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潜入了厨房,偷出了一根白裳刚才给他们的那个甜点。用火点燃后,那甜点竟如万乾想象的那样燃烧起来了,而且它发出的光要比普通的蜡烛还要亮。于是,白裳的这一甜点就在幽莲的稍加改造后成功转型成了蜡烛。虽然一开始,白裳对此有些感到怪怪的,但是既然为自己造出的东西开拓出了新的用途,白裳还是比较高兴的。
“公子要是实在喜欢我们这里的蜡烛的话,我可以让我这妹妹把制造的配方告诉你。至于雕刻的手法,公子要是也想学,我可以为公子画一下详细的图解。”幽莲憋着笑,努力地不让自己在说话时声音会颤抖。
“要是两位不吝指教的话,小生是极为想学的,不过,要麻烦幽莲姑娘特意去画图解,会不会太劳烦姑娘了?”这时,箫钩有些感到不好意思了,毕竟他与幽莲不过是今日才相识,虽然互相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但要是让对方为自己做一些太过于麻烦的事,箫钩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幽莲笑着摇了摇头,“要不平时我也没有太多要紧的事要做,为公子画一些图解也算是能打发一些闲暇的时光,公子不必介怀的。不过,我觉得现在公子应该先问一下我这妹妹是否愿意教你那配方,因为,我看她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呢。
这时,箫钩看向了幽莲,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用一只手在桌子上拄起了脑袋,而她现在看人的眼神,呆滞中却充满了深深的幽怨,就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而事实上,在白裳自己的心中,她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的确受了很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