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城府

太子刚踏到西暖阁门外，只见端着药碗的小黄门退了出来后，里边便传来父皇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听那声音中带着几分痛苦与疲惫，他这做儿子的不见丝毫心疼之色，倒是嘴角隐隐扬出一丝舒心之笑。

当太子踏入西暖阁中，才见两个婢女正服侍着皇上，一婢女手中拿着的一团白色绢帕上隐约可见一片血迹，想必皇上又咳血了。

“父皇！父皇！父皇你这是怎么了？”

太子一边大呼着，一边做出满脸的担忧，朝床榻边扑去。

皇上闻声侧过头来一看，说道：

“是仲辉来了啊......”

太子坐到床榻边来，握着父皇的手，满是忧愁着说道：

“儿臣今早一听说父皇因身体不适而缀朝的消息便立马赶到宫中来看望父皇，没想到却看见父皇......”

他说着说着从一旁婢女的手上拿过那块沾有血迹的绢帕，摊开来看。

只见那绢帕中的血迹，呈红黑色，足足有一个拳头的大小。

看来父皇已经是病重的状态了。

太子望着父皇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的散落着，不禁在心中暗自估算着他究竟还能活多久

“唉！也就只有你还有心前来看望朕......”

皇上说此话之时，神情当中尽是失望与凄凉。

他膝下的子女不少，可真正能将他放在心中的，却寥寥无几。

他曾百般试问过自己，他从未亏待过膝下任何一个子女，他们每一个从生来便是好吃好喝养着，他作为一个父亲，也作为一国之君，总是对他们百般慈爱，悉心教导，不仅如此，对于众皇子们，他皆是倾注了不少心血，专卿名师来教他们治国理政之道。

可如今倒好，他们一个个整日贪玩享福惯了，治国之术倒是未用心学习，他们有的若不是懦弱无能，便是整日花天酒地，颓靡度日，唯独只有太子仲辉还勉强像个样子。

皇上自认为他对待膝下子女，皆是问心无愧的，除了仲轩。

若不是其命数太凶，他也不会将他送出宫去，如今他每每想起仲轩来，总是心怀愧疚。

可好在这么多年来，他知道仲轩跟随邵衡常年征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他的军事才能和一片忠肝义胆，皇上也是看在眼中的。

皇上知道太子心胸狭窄，眼里容不得其他人，虽不能给仲轩过高的权利与地位，但每次征战胜归之后，他对邵家的赏赐从来就未曾吝啬过，为的只是弥补自己对仲轩的亏欠，希望他在外能锦衣玉食，过得更好些。

尽管他知道太子为人阴险毒辣，城府深沉，但在他最虚弱无助，最痛苦难受之时，他能来看自己一眼，身为一个父亲，他心中总是感到无比欣慰的。

“父皇这说得是什么话，儿臣怎么会不随时牵挂着父皇呢！”

太子将皇上扶到软塌之上躺好，又细心地替他将被子盖上，不仅如此，还亲手将屋内炭炉中的炭翻旺了些，还不忘忘往里面多加上几块新炭。

皇上躺在床上，默默地侧过头去，看着太子认真的翻动着炉中的炭火。

他有时候常常会想，或许太子还没有完全坏到骨子中去。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便是太子竟然为了掩盖自己犯罪的证据，不惜将整座东宫都葬入火海中。

自从那时起，皇上心中便清楚，他是要在这条错路之上一直走下去了。

也就是东宫的一场大火，便让贪污税银，还有陈肃与季常二位大臣的死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虽然这样显得太仓促敷衍，但东宫的一场大火，将一切烧的不剩，什么证据都没了，这一切又该从何查起？

廌昭堂依旧在跟查那两件案子，也时刻暗中观察着太子，可太子为人太过于谨慎，几乎从未露出过什么马脚。

东宫烧毁之后，他竟像个没事儿的人一般，整日住在宁王府当中，倒是格外悠闲自在。

“仲辉啊......”他看着不远处太子的背影，轻唤道。

或许是龙体因病太过于虚弱，那声音小得如同蚊子的嗡鸣一般，太子未能听见。

“仲辉！”他使了些力气，又朝他喊道。

太子闻声转过身来，见身后软塌上的父皇正伸着手，轻唤他。

见皇上这幅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的模样，太子眼前一亮，心想或许是父皇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有什么要事想要吩咐呢？

于是他赶紧将手上拨炭的银勺放下，快奔到软塌前来，双眼放光地盯着他的父皇，问道：

“父皇，您叫儿臣，有何吩咐？”

皇上虽身患病，但眼却未盲，心也未痴，太子这番反映，他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本只是想像从前那般，仲辉在屋中来回跑着玩耍，而他就坐在一旁，满眼慈笑地看着仲辉，轻唤着他的名字。

只怪是时过境迁，人心已变。

此刻太子虽表面上做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心中觊觎的却是他的皇位，殊不知何时，钱权、地位已经将他的双眼蒙蔽......

“......朕只是累了，你就先回去吧......”

皇上淡淡说出这句话之后，便将身子转向了内侧，不想再去看太子那一番虚假的模样。

屋外冷风不停呼啸着，在穿过门窗的缝隙时发出的异响，好似格外忧伤的哀鸣一般，听得让人心也跟着忧伤起来。

屋内温暖的炉火之温将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暖和之中，让人格外想要昏昏欲睡。

可其中的父子二人却各怀着心事，沉默不语。

太子就这样在西暖阁中静静站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之后才离开，门外侍奉的婢女与黄门皆赞叹着太子的一片孝心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