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冲突
不知不觉,灵儿来到那日借住的农家,忍不住打马绕到那农家背后的小溪。溪边的花还开着,眼前仍是那日自己和残音在花间嬉戏,阿月在身后采摘花瓣,不时抬头望着自己笑的情景。灵儿翻身下了马,牵着马在溪边饮水,呆呆地站了很久。
突然耳边似乎又听到那温柔的呼唤,“走吧,灵儿”,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双好看的手。灵儿神情恍惚地微笑着,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那修长的手指。一伸手,握了个空,才发现,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幻觉。
是的,一切早已逝去,当初的种种再也回不来了。灵儿强忍着失落跳上马背,挥鞭打去,身下的马飞速向洛城驶去。
进了洛城,灵儿随意找了家客栈,将马交给小二,沽了几壶酒,转身向仙湖走去。
时值深秋,荷花早就谢了,只剩一湖的衰败。湖边泊着几艘小小的船,估计是采藕的人留下的。四下无人,灵儿跳上其中一只,暗暗施展念力,那船移至湖心。灵儿躺在船上,抓起酒壶,往口里灌着。
不知过了多久,几壶酒都已经空了。灵儿也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坐起身子,手一拂,一面古琴架在了它的两只腿上。手指拨弄琴弦,悲伤的音乐流淌而出,灵儿一边抚琴,一边轻声唱着,歌声如泣如诉。
任这一瓢弱水抛回江流,归海后是否许盛情不旧,从此爱上春雨夏雷秋霜冬雪无需宣之于口,呼吸都宛若凝视你的眼眸,如何束缚风跋涉山林苑囿,如何阻止执念生根梦尽头,当你为谁梦醒独登高楼,在我凭栏处亦有夜风吹满襟袖,檐水穿墙,再细的痒经年也刻成伤,长夜未央,盲眼偏贪看远道的光,作足凄凄惶惶,欢愉也添演三分癫相,再恳请你回首就当是次最寻常赏光,有人为你化竭了疯狂入妆,倾余生成全个情深不寿,至少够勇气被嗔痴左右,试想轮回红尘青丝白骨黄泉一切永无止休,三魂七魄都因你极尽温柔,如何挽留花绽后落瓣残瘦,如何救自尊埋没天真微垢,当你茶饭不思如鲠在喉,在我对镜时亦显憔悴衣带宽陋,织丝成网,系无解的死结在我心上,结外空旷,余我呐喊听回声彷徨,追的跌跌撞撞,寻找永久的一线远方,再奢望你流浪,似提供不止歇的方向,而我不反顾千里只身前往,如欢如殇,授以青春鲜活肢体奔忙,如思如忘,驱以老朽深沉灵魂冥想,始自热情激荡,从未敢终于世事炎凉,无能执手相望无法去尝试结发同床,无力至身死心僵,一息坚强。
一曲终了,灵儿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珠。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灵儿,是你么?”
灵儿慌乱中抬起了头,眼前突然出现的不是阿月又是谁呢?
说来也巧,阿月今日也到了洛城,深夜无眠独自到这仙湖来走走。寂静的湖面上隐约传来一阵琴声,仔细一听,还有人在唱曲。阿月被歌声吸引,不自觉隐身飘了过来,远远见那抚琴的人低头弹唱,泪珠一滴滴落在琴弦上。
不知为何,那抚琴的人虽然没有抬头,可是那声音,那身影却让阿月一下就想到了灵儿。飘过来时听到那一句“织丝成网,系无解的死结在我心上。结外空旷,余我呐喊听回声彷徨”,看着那在琴上晕开的泪滴,阿月的心一下就疼地紧缩起来。
压抑了好久的思念和情绪一下在这一刻爆发,他直接现了身,脚下也出现了一只小船,颤抖着唤了声“灵儿”,一脚踏上灵儿的船,伸出了手。
灵儿的手怔住,琴声戛然而止。它抬起头,隔着那层水雾望着眼前的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灵……公子,不好意思,在下认错人了。”
阿月没想到抚琴的人抬起头来,自己看到的却是一张平淡无奇、陌生的脸,有些尴尬地收回脚和手。这个人周身没有一点仙气,应该就是个凡人吧。可是,为何那双眼睛,却和灵儿的眼睛那么像?!
“无妨。在下扰了公子清静,见笑了。”灵儿吸了口气,压住那险些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公子的琴声和歌声都很美妙,在下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过来了。一时误把公子当作了在下的故人,扰了公子抚琴,在下惶恐。”
阿月的彬彬有礼,落在灵儿眼里,心里只是疼。明明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却生生觉得咫尺天涯,隔着千山万水一般的距离。那一句“故人”更让灵儿觉得自己在阿月心里已经是过去,自己和他的现在、他的未来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公子不必在意。在下不过是月下饮酒,想起一个故人,一时兴起抚琴而歌罢了。”灵儿垂着眼眸,不再看阿月。
“阿月哥哥!”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飘了过来,落在小船上,灵儿心里一滞,这声音它记得,就是那高傲的紫莹公主,看来,阿月真的是和她在一起了。
“紫莹,你怎么来了?”因有外人在场,阿月只唤了紫莹的名字,没有唤其公主,可在灵儿看来,这便是两人亲厚的表现。灵儿只觉得呼吸梗在喉中,十分难受。
“我偶然听得屋外有声响,以为有贼人。起来后发现阿月哥哥竟不在房中,怕你有事,便一路找来了。”紫莹的眼神飞快地扫过灵儿,转而望向阿月,一脸的温柔和关心,“深秋夜凉,你身子还没大好,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还要出去玩呢。”
“我没事,只是随意出来走走罢了。”阿月虽然笑着,可那笑并不让紫莹觉得亲近。
一旁的灵儿低着头,脸上毫无表情,它一刻也不想待在两人身边,不想听这样的对白。怕运用念力被阿月看出端倪,只好趁两人说话的时候,运足了内力,催动着脚下的小船向岸边驶去。
“那位公子走了?”阿月听得水声,转头一看,才发现灵儿的船已经走远了。
“这是个什么人?阿月哥哥认识他?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话也不说一句,就这么走了!”紫莹的话里带着不屑。
“我也不认识,是我扰了别人弹琴的雅兴……”
身后的话音传来,抱着古琴立在船头的灵儿心里一片寒凉。阿月,在你心里,我果然是不重要的,你来凡界也不像以往那样会来冥界看我了,而是陪着这个紫莹公主到处游山玩水。以后我们就是这样了吧,即使见面也不相识,其实相见不如怀念。
上了岸,灵儿抱着那张古琴跌跌撞撞向客栈走去。进了门,一头倒在床上,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半个月来的隐忍和强颜欢笑,在这一刻全都被伤心统统击倒。灵儿抱着枕头,紧紧咬着嘴唇,任由泪水滑落,恣意地哭了个够。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灵儿终究是有些倦了,酒意也上了头,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天有些灰蒙蒙的,灵儿换了身衣衫,下楼结账。本想立即赶回冥界,却无意中听见好多人正在议论什么雁落山的庙会,一时有些好奇,心想来都来了,不如前去看看,就当散散心。如此想着,灵儿找来小二问了去雁落山的路,一路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赶了来。
雁落山在洛城的西郊,此处修建了大大小小五六座庙宇,分立在山底、山腰和山顶。虽然今日天气不怎么好,但前来参加庙会的人还是不少。灵儿无心看热闹,只套了马,埋头向山顶爬去。
过了半山腰,人渐渐少了些。天空中的云层也越集越厚,看那样子,似乎一场秋雨就要降临。不少人看着天色不对,也匆匆下山去了。
灵儿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山顶走去,阵阵山风吹来,丝丝凉爽将内心的烦闷一扫而空。灵儿的步子愈加轻松了些。
山顶上的庙叫天地庙,并不大,虽然此刻没几个人,但看得出平素香火一定很旺。庙门前有棵参天大树,估计八九个成年男子拉着手才能绕其一圈。这棵银杏树上拉着一些绳子,系满了红布条,还挂着不少同心锁。那些红布条有的写着人名,有的写着祝福祈祷的话,而同心锁上都刻着人的名字。看来,这里是个许愿的好地方。
灵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许愿树,颇有些好奇,站在那树下静静地看着。
“哥哥,你能帮我系一下吗?”突然,旁边响起怯怯的声音。
灵儿回头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看上去和残音差不多大小,手里拽着一根红布条,正仰头看着自己。
“好啊,小妹妹,我来帮你!”灵儿对着女孩笑笑,接过她递上的红布条,“小妹妹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不是,我和娘亲一起来的。娘亲身体不好,在半山腰的庙里等我。我娘亲病了一个多月了,爹爹又不在家,我是特意来这天地庙为娘亲祈福的,希望她的病能早点好!”女孩仰着头,一脸的虔诚。
“哦?这里的习俗是许愿要在树上系上红布条么?”灵儿手里的布条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祝愿娘亲安康长寿”,字迹非常稚嫩,应该就是出自这小女孩之手。
“哥哥你是外乡人吧?这棵树叫许愿树,据说把心愿写下来挂在树上才会灵验呢。”小女孩指着一树的布条和同心锁,“不管什么愿望,只要写出来就一定可以实现哦!你看那些锁,是订亲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锁上的,据说只要锁到一起,就能一生幸福呢。”
“原来是这样啊。”灵儿笑笑,“那你想把这个布条挂在哪里?哥哥帮你!”
“越高越好!”女孩期待地看着灵儿,“哥哥你踮起脚,能挂多高挂多高,这下面都快挂满了!”
“好嘞!”灵儿抬头看看,身子一纵,飞身到一高处,将小女孩的布条紧紧地系在最高的那根绳子上。
“哥哥,你好棒!”小女孩开心地拍着手。
灵儿系好布条,一个飞旋,又从树上落下。一阵大风刮过,雨点落了下来。同时,一根红布条也在灵儿身后被风吹起来,打着转儿飘落山间,灵儿并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