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大汉光武2·出东门》(14) - 大汉光武 - 酒徒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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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大汉光武2·出东门》(14)

遍野哀鸿【秋风瑟瑟水东流】

人各有志,李通和刘秀等人虽然觉得惋惜,却不能勉强。只好目送贾复离去,进城补充路上需要的干粮,衣服,找客栈休息一晚,第二天继续挥鞭向南。

一路行来,越走,目光所及之处,越是荒凉。即便是洛阳,汝南这些有高城深池保护的地方,大多数百姓也是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而新蔡,复阳等防御空虚之地,被土匪和官兵反复洗劫,已经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常言道,兵过如梳,匪过如篦。被反复扫荡之后,寻常百姓之家还剩得了几粒粮食。于是乎,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瞬间就剩下了两条:一条是带着全家老小成为流民乞丐,另外一条,则是也成为土匪的一员,抄起简陋的武器,去洗劫其他无辜的人。

如此一来,官兵和义军拉锯之地,迅速变得十室九空。刘秀,马三娘,李通三个走在路上,往往大半天都见不到一个活人,只有成群的野狗瞪着通红的眼睛,跟在大伙的坐骑之后,默默地等着他们拔出兵器自相残杀,以期能冲上去啃噬一顿热乎的尸体。

饶是刘秀见多识广,也看得心惊胆战,几度掩目。而绣衣御史李通则干脆指着一片片废墟破口大骂。唯独马三娘,因为早年间一直挣扎在赤贫之家,对看到的景象反而不觉得有多奇怪。有时听李通骂得刺耳,就摇摇头,笑着奚落:“你光是骂有什么用,还能将他们骂掉一块肉?!有本事,就自己提刀造反,甭老想着在背后怂恿别人出生入死,自己坐享其成!”

“李某正有此意!”李通被她挤兑得满脸通红,甩了下马鞭,高声回应,“我这次回乡,一定会纠集同道,扯旗造反。否则,也不会一路上遇见任何豪杰都劝他不要再登朝廷这艘烂船。”

“造反?就你?”马三娘侧转头,皱着眉,丝毫不看好李通的前途,“能过得了你哥那关?恐怕还没等举事,就被他扭送到岑彭面前,然后拿你的脑袋做他的晋身之阶。”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哥俩已经分家多年了,如何能混为一谈?况且以他的本事,如何能阻挡得了我!”李通撇嘴摇头,“倒是你们俩,文叔,别嫌我多嘴,如果你不及早做出决定,早晚成为他人口中之食!”

“我得先见了家兄再说!”刘秀早就知道李通想拉自己一起扯旗,笑了笑,轻轻摇头,“家兄如果只想继续做个田舍郎,我就跟三娘远走他乡。如果家兄也有起兵拯救天下苍生的念头,我当然会留在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这,已经等同于变相承诺他会扯起义旗了。以刘縯的脾气秉性,怎么可能会在乱世当中甘心继续种地扶犁?当即,李通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在马背上坐直身体,郑重向刘秀许诺,“文叔,如果伯升兄真的肯带头举大事,定要知会于我。李某愿为帐下一卒,任凭你兄弟驱策。”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但小弟定会将次元兄的话牢记在心里!”没想到自家哥哥威望如此之高,居然能让李通纳头便拜。刘秀郑重点头。

接下来二人越聊越是投机,从天下兴亡,讲到历朝政治制度,再从六国覆灭的教训,讲到秦朝和汉朝的得失。每天都意犹未尽,不知不觉间就一起走出了豫州地界,沿着破旧不堪的官道,迤逦抵达复阳。

宛城在复阳西北,而刘秀的故乡舂陵却在复阳的西南。因此,二人约定三个月之内无论有事没事都务必一晤之后,便在某个岔路口挥手告别。

【少小离家老大回】

李通思乡心切,跳上马背一溜烟就没了影。刘秀也是迫不及待地想与家人团聚,沿着官道走得匆匆忙忙。然而,即便是无暇分神旁顾,他也忽略不掉沿途的荒凉。虽然比豫州境内某些被土匪和官兵反复劫掠过的地方稍好一些,也只能说尚未断绝人迹而已。至于人的模样,一样是形容枯槁,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将他们成片吹倒。

都是说着一样方言的父老乡亲,刘秀当然不愿意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生生饿死,尽可能地拿出钱财干粮,去救助沿途那些老弱妇孺。可是很快,他就悲哀地发现,光凭着自己和马三娘,根本救不过来!

这些争食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不能算作人,只能算一群长得像人的禽兽,并且还是早已饿疯了的禽兽,连动物保护自家弱小的本能都毫厘不剩。

“三郎,别难过,他们只是饿得狠了,不是天生这样。此地距离舂陵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咱们快到家了。”

“是啊,快到家了!”刘秀恍若从噩梦中惊醒,转过头看了一眼马三娘,满脸疲惫,“咱们还有多少干粮?”

“加起来还有十来斤吧,还有两斤多肉干!”马三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不能一下子全给他们,否则非打出人命不可。你去找一口瓦锅来,然后将锅中打满清水。再挑几个身强力壮的,帮咱们维持秩序,否则……”

“我知道,你自己小心!”刘秀迫不及待地点头,起身走向流民栖身处正在冒着烟雾的地方。沿途瘦得已经没力气跑动的流民纷纷蹒跚着让开道路,唯恐惹恼了眼前这位虎背熊腰的公子哥,被拔刀砍成两段。

不多时,刘秀就找来了一个脏兮兮的破锅。锅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没有勇气保护自己仅剩的财产,只是跟在刘秀身后,不断地作揖,“行行好,少爷。您拿走了它,小人就连树皮都煮不成了……”

“你跟着我,等会负责给大伙分粥!”刘秀叹了口气,低声吩咐。

“分,分啥?”男子立刻瞪圆了昏黄的眼睛。

“分粥,我还有一些干粮,可以煮粥给周围的人分了吃。”刘秀停住脚步,和颜悦色地补充。

“公子,您,您可真是个活神仙呐!”

周围几个流民听得真切,愣愣地看向刘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帮我打水,洗锅!先给孩子,后给大人。你们几个如果帮忙维持秩序,可以多分一碗!”刘秀笑了笑,低声补充。

话音未落,四下里已经响起了一片哭嚎之声。几个身体看上去最结实的流民立刻爬起了起来,争先恐后拿了身边的家什去打清水。还有几个看上去相对干净的,哭泣着从刘秀手里接过瓦锅,开始在原地垒灶生火。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多时,一个简单的泥土灶台就被垒好,瓦锅也被从内到外洗刷如新。刘秀先从流民当中挑出六个身体最强壮的,每人给了他们一个粟米团子,请他们维持秩序。然后又以每人半个粟米团子的代价,请了四个流民充当厨师帮忙烧火掌勺。最后,待周围的流民都在新帮手的约束下排好了队伍,才与马三娘一道,将二人的干粮袋子打开,将大约三分之一的粟米团子和肉干放入了锅中。

“有肉,有肉!”流民的队伍顿时一乱,有几个男子仗着力气大,迅速扑向灶台。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马三娘手中的皮鞭已经抢先一步找上了他们,啪啪数声将他们抽得倒飞出去,落在十多步外满地打滚。

“他们几个最后吃,没有就饿着!”刘秀毫不犹豫地抽刀斩断了身边碗口粗的杨树,大声宣布。

惨叫声和刀光,瞬间让所有人恢复了理智。流民们终于又想了起来,眼前两位施舍肉粥的恩公,都是吃饱了肚子不缺力气的人,任他们一拥而上也未必打得过。

“这些粟米团子,还有肉食,会分成三份煮!”马三娘手擎皮鞭,与刘秀并肩而立,“只要煮的稀一些,每人都能分上一份。这里人不算多,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应该不会希望自己多吃一口,就将别人活活饿死!”

“女神仙说得对!”

“排队,排队,不想饿死就排队……”

叫嚷声此起彼伏。众流民无论赞同不赞同刘秀和马三娘的话,都不敢再上前哄抢,在被刘秀挑出来负责维持秩序的六个同乡的督促下,重新整理好队伍,等待分粥。

小半炷香时间后,第一锅热粥煮熟,虽然清得可照见人影,可毕竟里边放了干肉,分到帮忙打水,洗锅,捡柴,烧火和维持秩序以及排在前面的几十名流民的破碗里,立刻令这批人脸上涌出了幸福的光泽。

有了第一批受益者做示范,第二锅热粥煮得更顺利。周围的流民们不仅自觉排队,而且主动分出人手去帮忙捡柴打水。很快又有数十人端上了食物,蹲在树根下吃了个满头大汗。

看看袋子里所剩的粟米团子和肉干已经不多,刘秀和马三娘命人再度煮开了水,将随身携带的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放了进去。正准备跟负责维持秩序的人叮嘱几句,让他们等一会儿自行分配,身背后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几声焦躁的战马嘶鸣。

刘秀和马三娘愕然回头,只见两名蟊贼正牵了自家坐骑的缰绳,努力向鞍子上攀登。若不是坐骑认主,不肯配合,二人也许早就逃之夭夭。

“敢偷恩公的马,打死他们!”刚刚吃完了热粥的几名流民将破碗一丢,抓起石头冲向蟊贼,兜头便砸。

四下里怒吼声雷动。众人将偷马贼围在中央,乱拳齐下。眨眼间,就将两个蟊贼打得躺在了地上,求饶声越来越小,眼见就要一命呜呼。

“算了,让他们滚吧!”刘秀不想在家乡摊上人命官司,走到人群外围,大声吩咐。

刹那间,所有流民同时停住了拳头,眼睛瞪着被打得满身是血的蟊贼,就像瞪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还不快滚?!”马三娘的声音在刘秀身侧响起,不带任何怜悯,“再不滚,就直接剥了衣服下汤锅!”

“啊———”两个被打吐了血的蟊贼立刻不敢再装死,惨叫一声爬起来撒腿就跑,眨眼间,就逃了个无影无踪。

【乡音无改鬓毛衰】

刘秀仰起头放声大笑,连日来积聚在内心深处的苦闷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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