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汉光武1·少年游》(7) - 大汉光武 - 酒徒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其他 > 大汉光武 >

第七章《大汉光武1·少年游》(7)

有教无类

【长安秋雨浥轻尘】“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用这句七百年后唐代大诗人孟郊的诗来形容此刻刘秀等人的心情,最是恰当不过。

长安城内楼台高企,画栋连绵。往来百姓衣着整齐,神态悠闲。东西两市店铺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更有峨冠博带的才子,跨马狂歌而行。花枝招展的西域歌姬,倚楼轻挥红袖。顿时有一种劫后余生、从地狱一步踏上了天堂之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城内不能纵马,结果让阴固一家又跟了上来。阴盛那乌鸦一般的聒噪,也在大伙耳畔萦绕不散,“圣上在前朝就有圣人之称,乃是当世第一大儒。应天命接受禅让之后,更大力弘扬儒学,倡导以经治国,力求野无遗贤。并在太学之外,又兴建明堂、辟雍两处治学之所,广纳天下向学之士。还出巨资为远道而来的学子,建造了馆舍万间,提供晨昏两餐,定时发放衣物,让他们安心学问,以期将来成为国之栋梁。所以才有了我等的造化,远在新野,却可到长安来聆听大贤教诲!”

“陛下圣明!”不想将阴家得罪太狠,刘縯瞪了一眼自家弟弟,笑着朝皇宫方向拱手。刘秀四个敷衍地抱了抱拳,目光又转向路边的碧瓦飞檐。

马三娘更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板着脸,蹙着眉,全身戒备。这一刻,长安城内的所有繁华和热闹,都与她好似没有任何关系。仿佛随时有人会冲过来将自己索拿下狱,严刑拷打之后乱刃分尸。

阴丽华心细,见这位在路上纵马杀贼都眉头不眨一下的“刘氏”三姐,忽然变成了一只受惊的狸猫,就主动策马凑上前,低声跟她说话。很快,二人就凑成了一对,不再理刘秀等人,自顾自在一旁小声叽叽喳喳。

大伙谈谈说说,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北孔庙附近。那阴家颇有财力,宅院就买在距离孔庙不到两百步的位置。房屋建造得也极为讲究,既不逾制,却又处处透着奢华。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里边住的不是寻常人物。

早有管家带着数十名奴仆等在门口,见众人到来,急忙迎上前,“呼啦啦”跪了小半条街。刘秀等一众少年,虽然算不得出身贫寒,却也从没见过如此阵仗,顿时惊得拉住了坐骑,不敢继续策马向前。而那阴固和阴盛父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立刻就像吃了半斗五行散般,满面红光地发出邀请:“伯升兄,伟卿兄,还有各位兄台,一路上承蒙照顾,阴某感激不尽!请先进来稍事休息,待阴某换过衣衫后,再带着全家老少当面拜谢!”

“不敢,举手之劳,子虚兄用不到客气!”刘縯脸色微变,笑着拱手。

“天色不早了,我等也得去找地方安顿,就不打扰阴庶士了!”邓晨干脆摇了摇头,直接拒绝。

其他同行的旅人,向来以刘縯和邓晨两个马首是瞻。又看到阴家如此不作掩饰地露出了豪门气派,即便先前打算跟他们父子多相往来的,此刻心中多了几分隔阂,纷纷跟在刘縯身后,笑着拱手谢绝。

阴固一招得手,立刻又笑了笑,“既然如此,那阴某就不强行相邀了。大伙随时可来,阴某届时必奏乐相迎,盛宴以待!”

“一定,一定!”刘縯含笑答应,然后众人拱手与阴氏一家作别。

阴丽华年纪小,心思单纯。见刘秀等人连家门都不进就要走,本能地策马追了上去。才追了不到十步,就被两名膀大腰圆的仆妇,冲上来拉住了马缰绳,一个牵马,一个抱腿,连声责怪道:“小姐,到了自家门口,怎么不先去给老太爷磕头,反而要跟着外人一起走?这事情被老太爷知道,岂不会伤透了心。大老爷要你现在就回去。小姐,你别乱动,否则我们两个不好向大老爷交代!”

阴丽华无奈,只好先进门去拜见自家祖父。临转过身前,却又念念不忘向刘秀和马三娘招手,“三哥,三姐,有空到我家中坐啊。我自己有个小院子,自己会烹茶,保管不会让你们觉得扫兴!”

“一定,一定!”刘秀听她说得有趣,赶紧笑着回头答允。

“等我安顿下来,便去找你!”马三娘也笑着向阴丽华挥手,待转过身,却忽然冷了脸,冲着刘秀低声奚落,“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答应得那么满!这阴家的大门,恐怕你今后连台阶都迈不上。”

刘秀听得心里好生困惑,本能地就将目光转向了自家哥哥。只见大哥刘縯摇着头道:“三娘的话,有道理,但是只说对了一半儿。我等将来再去阴家,若是提着礼物,进门倒也不难。若是两手空空,恐怕即便踏上了台阶,也是门口等待通禀的结果,没有任何机会迈过门槛。”

“怎么能这样?”刘秀越听越糊涂。

“他在路上和城中跟咱们谈笑晏晏,那是做给外人看的。”邓晨苦笑着替刘縯解释,“让外人,特别是黄皇室主的人,看到他跟咱们同来同往,有始有终。但跟咱们关系走得太近了,他又怕惹得王家人生气。所以表面功夫做足,然后偷偷安排人去通知家中早做准备,摆出豪门大户架势,让咱们明白高攀不起。如此,里里外外,他就都做圆润了。”

“啊———”刘秀听罢,忍不住叹息出声。这才明白,外边的世界,比自己已经一再提高了警惕的,还要复杂十倍!

惊愕之余,忍不住又回过头,向阴家大宅怒目而视。却看到阴丽华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仆妇的羁绊,策马追到了自己身后。此刻正仰着头,看着自己和众人,白生生的小脸儿冻僵在夜风中,上面满是泪水。

忽然间,刘秀觉得心口闷闷地疼。“不关你的事情,丑奴儿!”他大声安慰,“我大哥和姐夫是瞎猜的,不一定对。即便对,也不关你的事情!”

“对,也许是我们几个多心了!你,你别哭。这不关你的事情!”马三娘也不愿意落井下石。

阴丽华既不替自家伯父辩解,也不掉头离开,只是抬起手,迅速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强笑着问道:“三哥,三姐,等你们安顿好了之后,我、我还可以去找你们吗?”朦胧的泪眼里,充满了期待。

“可以,当然可以!”刘秀哪有勇气拒绝,立刻用力点头。根本不去考虑对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没有家人陪伴的话,怎么可能满长安乱跑。

“安顿下来之后,欢迎你随时过来!”马三娘犹豫一下也笑着答应。

“那我回家去了,你们都多保重!”阴丽华艰难地朝所有人行了个礼,迅速掉转了坐骑,逃命一般,奔向了阴家的大门口。

刘秀望着她失魂落魄的影子,好生难过。心里就涌起了一种冲动,追上去,一道浪迹天涯。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又苦笑着连连摇头。

正恍恍惚惚地走着,前面已经响起了姐夫邓晨的声音,“就这儿吧!一会就该宵禁了。大伙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其他事情等天亮了再说!”

“好,这就好!”众旅伴个个人困马乏,立刻纷纷答应着跳下坐骑。早有一群热情的店小二冲到,先给每个客人送上一块热乎的葛布巾子擦脸,又七手八脚将牲口牵到了后院,将行李帮忙抬进了大堂。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刘縯和邓晨先将旅伴们分别送走;然后从行李中拿出干净衣衫,让大伙换好,把几个少年自头到脚收拾了个干净整齐;最后才将马匹寄存在客栈里,带领众人,徒步走向了太学。

他们两个早年四处游历,曾经多次来过长安,所以对城内的街巷和建筑,倒也不太陌生。不多时,已经来到了太学的大门口。正准备询问到哪里去投递荐书和名帖,却看到大门旁边不远处,有一道队伍,沿着墙根,迤逦排出了二十几丈长。队伍中,每一名少年都双手捧着一叠薄绢,踮起脚,不停地向前探头探脑。

“老三,去看看大伙为何而排队?”刘縯微微一愣。

“好!”刘秀点点头,其余三名少年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也主动快步跟上。四人都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一看就知道是前来入学的少年才俊。所以,正在排队的同龄少年们,也不故意对他们隐瞒。

“排队当然是投卷啊!你不知道要先投了自己所写的文章,给老师们挑选点评,然后才会被老师们决定是否收入门下么?”

“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是,谁不想挑一个好的师尊?”

“投卷好,比往年全靠父辈们的面子强多了!”

“我倒不指望拜在两国师和四鸿儒门下,能有个秀才肯做授业恩师,就心满意足!”

……

【明堂辟雍气象新】

刘秀四人匆匆向指点迷津者道了谢,豁出钱财,买了上好的白绢和笔墨,将各自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誊写了一份,在阳光下晒干之后,再度折回太学排队投卷。

如此来回多耽搁了些功夫,待轮到他们四个时,队伍已经变得短了许多。那负责收卷的小吏核对完了荐书和路引之后,信手翻开四人的卷子,见上面的字个个写得端端正正,遒劲有力,心里就先叫了声好。再看内容,竟不是少年人常见的伤春悲秋,多少涉及民间疾苦,忍不住又多看了数眼。

邓晨在旁边见状,连忙将身体朝前探了探,借着少年们的胸口遮挡,将两块薄薄的银饼压在了卷子上,“舍弟四个乃是外乡末进,初次来到长安,什么都不懂。卷子上若有缺失之处,还请长者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这四份卷子,不敢说一定都列在甲等,至少乙等里头往前头数!”那小吏见邓晨如此“懂事”,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条缝。大袖一挥,如会“五鬼搬运”之术般,瞬间就将银饼变没了踪影。“阅卷大概需要五天时间,待所有卷子排出了大致档次,才会由国师和鸿儒复审,以确定最后的名次。你等如果想远远地瞻仰一下我朝国师风采,不妨五天后再来!”

“多谢长者指点,晚辈没齿难忘!”邓晨心领神会,又深深地给小吏行了个长揖,才拉着满头雾水的刘縯、刘秀等人,施施然离开。

到了僻静处,大伙再也憋不住心中好奇,围住邓晨刨根究底。邓晨先四下看了看,“这太学虽然是书香之地,其实也跟天底下其他衙门没啥两样。我刚才偷偷观察,好些人都在卷子下夹带了礼物。所以干脆下一记猛药,别人给铜钱、绢布,咱们直接给银饼。别让你们四个,一进太学的门,就落在别人身后!”

“这———多谢姐夫!”刘秀向邓晨拱手施礼,内心深处,却觉得自家姐夫此举未必真的有什么效果。想那两国师、四鸿儒和三十六秀才,俱是何等惊才绝艳人物?心中自然应该有一股浩然正气在,怎么可能为了些许贿赂,就连最基本的公平和公正都不顾,胡乱评判文章的优劣?更何况,收钱的都是底下的小吏,现在就忙着送束脩,未免太急。

邓晨知道自家这个小舅子向来想法多,见他道谢时的敷衍模样,顿时就猜到他心中不服。于是,又笑了笑,非常认真地解释道:“自古以来,都是官做得越大,看上去越和蔼可亲。而越到底下的小吏,越是凶狠刁滑。此为何理?不过是官做得越大,你平素越见不到,所以给你个好脸色,对他来说又有何难?而底层小吏,却是真正做事的,我想,既然世道如此,这太学虽然是清雅之地,未必能够免俗。”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