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法源寺进香玉楼遭劫醉香阁论理戴爷被侮
嫣云将玉楼的嘱托放在心上,回去后就瞅准机会到云吉班去会小凤仙。一阵哀叹之后,小凤仙便说如果蔡将军来了,一定给他说说。
没两天蔡锷果然就到云吉班来了,小凤仙给他说了良玉楼所托之事。蔡锷说尹都督目前的情况他只略略知道一些,估计眼下袁大总统还不会过分为难他的。小凤仙着急起来,说人都抓进大牢了,还不算过分?要蔡将军一定想办法在袁大总统面前求求情,放尹都督出来。蔡锷叹息不语。小凤仙不依,撒起娇来,蔡锷只好说如有机会就去试试。
其实蔡锷已经为尹昌衡的事去拜访过段总长了。
那天段祺瑞憋着一肚子气从总统府回来后,只身关在“弈趣”房中以下棋调理心性,直到蔡锷来访,脸上才有了点喜色。二人对弈中,蔡锷忧心忡忡地说起尹昌衡的事来,段祺瑞便说他已专门去见过大总统了。
蔡锷沉吟道:“硕权是个直肠子,心里是藏不住事的,怎么想就怎么说,往往被有些不了解他的人所误解,在广西的时候便因此而得罪巡抚张鸣岐。我看袁大总统也是不了解硕权兄啊!”
段祺瑞叹道:“袁大总统说了,只是给硕权换换环境,磨磨脾气。既是这样,硕权也不得不吃点苦头了。”他不愿再深说下去,便专注于棋阵之中。
生性儒雅内敛、沉稳寡言的蔡锷却也知趣,就不再提尹昌衡的事,认真陪段祺瑞下了几局围棋。尽管如此,他也多少知道了一点内情,便也放心许多。
小凤仙哪里知道官场的险恶,做出百般娇态硬要蔡锷去向袁大总统说情将尹都督放出来,蔡锷也只能委蛇敷衍。过了几天,蔡锷再到云吉班会小凤仙,小凤仙便追问尹都督的事有没有转机,蔡锷只好说袁大总统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尹昌衡放出来的。小凤仙听了自然高兴,便到醉香阁悄悄告诉了嫣云。
这天嫣云瞅准惠娘又去盈春堂会冯四爷,便托词去法源寺烧香,偷偷跑到四川会馆来会良玉楼,将她是怎样去云吉班找小凤仙,小凤仙又是怎样拜托蔡锷将军,蔡锷将军事后又是怎样对小凤仙说的,一应过程详详细细地对良玉楼说了,让玉楼完全放下心来。良玉楼高兴得热泪滚滚。嫣云不敢久留,匆匆告别。
嫣云进会馆就被邹稷光看见了,他偷偷溜到玉楼房间隔壁窃听二人说话。
从木板隔墙的缝隙中隐隐传来的声音,邹稷光听出二人在说尹昌衡的事情……
良玉楼送嫣云出来,迎面碰上邹稷光。这厮故作惊讶地叫道:“啊呀,是嫣云姑娘来了!怎么就走了?表妹你该将嫣云姑娘留着吃了午饭再走呀!”
嫣云笑道:“不了不了,我必须赶回去了。”
邹稷光热情地跟着一道送嫣云到大门外。嫣云临走朝他娇媚一笑:“邹大少爷,我走了啊!”说罢坐上黄包车去了。
其实嫣云这娇媚一笑,本来是烟花女子寻常的情感表露,但在邹稷光眼里,却看成是一种对他的特别的暗示。邹稷光冲动起来,在醉香阁紫霞轩床上与嫣云颠鸾倒凤的情景不断在他脑子里浮现。他被情欲折磨着,盘算着哪天再到醉香阁去会会嫣云。
这天邹稷光在戴爷生药铺账房里偷了十个大洋,兴冲冲跑到醉香阁。嫣云听说邹大少爷又会她来了,从紫霞轩内走出,倚在门上却不让他进去。
邹稷光嬉笑着说:“嫣云姑娘,我好想你啊!”
嫣云不冷不热地问:“你带多少大洋来了?”
邹稷光一愣:“我……十个大洋。”
嫣云又问:“上回你来,给了账房多少大洋?”
邹稷光道:“十个啊!”
嫣云一笑:“哎哟邹大少爷,你这不是存心要让我去喝西北风了吗?”
邹稷光傻眼了,还没回过神来,嫣云就退了进去,随即将门闭上。
邹稷光感到莫大的羞辱,跑到天桥去找暴眼龙大一伙赖皮喝酒解闷。一伙人在小酒店内坐下,邹稷光兜里有十个大洋撑着,颇豪气地叫了一桌子下酒菜和十来斤二锅头。没喝一阵,暴眼龙大便看出他神情有点不大正常,问道:
“邹哥今天是咋的了,在哪儿打劫发横财了?”
邹稷光苦笑道:“邹哥今天高兴,想请弟兄们醉一醉!”
众赖皮便豪饮起来。酒兴所至,就说起风花雪月男欢女爱的事来。已是半醉的邹稷光突然来了精神,一拍桌子叫道:“哎哎哎弟兄们,还记得那回在鼓书场子里碰上的那两个美人么?”
便有赖皮道:“那个良玉楼嫁尹都督了,另一个姑娘也挺有味道的,只是脾气大了点。”
邹稷光道:“那姑娘叫嫣云。”
龙大一挑眉毛:“你怎么知道?”
邹稷光得意地一笑:“我睡过她。”
龙大皱起了眉头:“吹牛皮,凭你这屌样能睡上嫣云姑娘?”
众弟兄也不信,嘲笑邹稷光是在吹牛。邹稷光自顾干下一杯酒,更得意了,说:“我要是说了半句假话,祖宗八代都变乌龟!”
众弟兄便呆呆地将他盯着。暴眼龙大抓过酒壶给邹稷光斟满酒,说:“看来你真的睡过那嫣云姑娘了。给弟兄们说说,你是咋睡上的,那滋味到底怎么样?”
邹稷光与龙大碰杯又将酒干了,这酒意也就有了八分,愈加兴奋起来,便将尹昌衡是如何赎了良玉楼并纳为妾的,尹昌衡被抓进监狱后良玉楼又是怎么跑到四川会馆躲起来的,良玉楼又是怎么托他到醉香阁给嫣云捎信的,他又是怎样在紫霞轩内与嫣云相好,一股脑儿统统倒了出来,说得天花乱坠、唾沫四溅。
众弟兄听了惊羡不已,不得不对邹稷光刮目相看。
龙大却问:“你说良玉楼躲到四川会馆住着了?你要真有本事,咋没将良玉楼也睡了?”
邹稷光长叹一声:“唉,我试过了。一来我姑姑姑父看得紧,二来那良玉楼嫁了尹都督,自觉身份高了,谁也挨不了边。”他又将自己调戏良玉楼不成反挨打,三天卧床不起的事说了,众弟兄乐得大笑起来。
暴眼龙大却没笑,摸着下巴暗暗寻思着。酒足饭饱后他将邹稷光拉到一边,私下说:“邹哥,有个发财的机会来了,你干不干?”
邹稷光一愣:“你说,啥机会?”
龙大低声说:“你不是说冯四爷和醉香阁的鸨儿在四处寻找良玉楼吗?”
邹稷光明白了,却犹豫起来。龙大道:“反正良玉楼你我都是挨不上边的,干脆趁此机会捞一把。你在暗处,没人晓得是你做的。”
邹稷光权衡再三,狠下决心要干了。
做了二十来年鸦片生意的冯敬棠突然间翻了船,糊里糊涂地被军警抓去坐了一个多月大牢。在牢里的那些日子里,他冥思苦想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他还糊涂着的时候,警察总监吴炳湘却命他捎信让家里人送来三千大洋保金,他又糊里糊涂地被放了出来。
冯敬棠回到家里,很快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鸨儿惠娘来看冯敬棠,哭哭啼啼地将四爷被抓后陆统领来威胁利诱并迫使她答应尹昌衡以三千赎金赎走良玉楼的情况细细说了,又说事过不久尹昌衡又得罪了袁世凯,偷偷逃离北京,在天津被捕关进了大牢,真是老天有眼,叫他遭了报应。冯敬棠这才猛然间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陆建章、吴炳湘等人为帮助尹昌衡将良玉楼弄到手而有意为他和惠娘设下的圈套。看来,尹昌衡不是袁世凯的人,吴炳湘再将他冯敬棠关下去已无意义,只好叫他交钱走人。
冯敬棠问:“良玉楼现在哪里?”
惠娘抹着泪说:“我怎么知道?是走了还是在哪里躲着,都说不清楚。”
冯敬棠狠狠道:“这婆娘要是还在北京,非将她抓回来不可!”
这天,冯敬棠正在后花园逗鸟玩,管家来说有两位客人要见四爷,其中一人自称是天桥的龙大,眼睛鼓鼓的。冯敬棠就觉诧异,他与暴眼龙大素无交往,今天突然来访,一定有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