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宴无白宴

她的声音越发的黯淡，说着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继续道“记得被婆婆牵着入候府时我不过始龀，家中贫寒时常食不果腹，有一天上街乞讨的我将手伸向了侯爷夫人，那妇人上下打量了我良久，最后竟然赏了一块碎银子，我高兴极了便拿着那银子去找婆婆，想着这银子说不定可以治好哥哥病，心中便是欣喜不已，在心中更是对那夫人感激不已。”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些压抑的鼻音“可是……可是婆婆却握着我的手说，孩子啊，你有福了，侯爷夫人看中了你，想要收你做女儿，以后都吃喝不愁咯。”

“我似懂非懂，抬头问婆婆，那婆婆和哥哥呢？你们会和我一起去吗？婆婆告诉我，如果我进了侯爷府就会有人给哥哥治病，到时候她们也会吃喝不愁，这样大家都会很幸福。”

花解语记得那是她还很小，虽然饱受饥饿，可是隐隐知道一切没有那么简单，只因为哥哥未生病的时候，总是带着她偷偷翻墙到那些有钱子弟的私塾，躲在壁角听那些夫子传道授业，那时她虽理解能力及不上哥哥，却也是记住了只言片语。

比如，她记得那夫子说“这个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事情，好也罢，坏也罢，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因此，尽管入府后所有人都待她极好，仿佛她真的就是这侯府的千金，可是她还是活的小心谨慎，不敢逾越分毫，安静的等着那个因果的降临。

直到有一日她不小心误入了那个神秘的藏花阁时，她才知道她存在的意义。

说起来那误闯也不算是误闯啊，一切都是由自己念想而起。

她回忆起那天的场景，那日是侯爷夫人的生日，虽然她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侯府千金的事实，虽然她也时常警醒自己，可是人就是这样，遇到温暖的事物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往上靠，那位侯爷夫人是极其美丽又温柔的女子。

虽然对自己并非十分亲近，但对自己也是从未亏待过，甚至每当她看着自己的时眼中还有几分怜惜，她还那么小，没有爹没有娘，奶奶的爱更是大多分给了哥哥，被那样慈爱的眼神照拂过的心，又怎会再一如平常。

她终归只是个缺乏母爱的孩子，生出来不该有的念想！

于是她偷偷请来极味斋的师傅，学会了那女子最爱吃的鸢尾栗子糕，当香酥的糕点装盘放好之时，她都来不及擦掉鼻尖与脸颊上的面粉，便是兴冲冲的提着食盒朝着藏花阁奔去。

每跑一步她都在想那个女子会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自己？

又会用怎样的心情品尝她的生日礼物？

会不会因此便在那怜爱的目光中多出几分其他？

可是，现实总是不及想象，她曾无数次在黑夜中思索而不得的那个因果，却在那一天，在那样的心情下选择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是红色鸢尾开成一片的花园，那个和她一般大小，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穿着粉色的蚕丝舞衣在那火红中摇曳旋转，脚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舞步发出叮当声却不及她笑声的半分清脆，阳光洒在她镶满细碎宝石的舞衣上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而最为让她伤心的是坐在那凉台石几上的女子那掩盖不住的慈母笑意。

一切是那么美好，美好而残忍，杀人而不血刃。

难怪当初侯爷夫人会用那样惊异的眼神望着自己，难怪她的眼神总是看似怜爱却又带着疏远，原来答案都在藏花阁，在那个闪闪发光的孩子身上。

她站在距离那花园几米之外的长廊下，借着一旁高大的廊柱遮住自己娇小的身影。不肯离去，更不敢上前，想哭又不敢哭。

这一刻她才觉悟到，人的欲望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得到过好的了，便会期待更好的，所幸的是自己这份期待是早早被发现了，只要救治及时应当是来得及的。

夕阳渐沉之时，终于有人注意到她，那是侯爷夫人的贴身丫鬟梦箩，她正欲去厨房传膳，见到花解语惊到“郡主”。她的声音不大却惊的那小人慌张地丢下食盒落荒而逃。

当夜有人轻扣她的门扉，接着是丝绸轻擦的声音，她将头蒙在被子里，不知如何是好，有一双温柔的手揭开了她的被褥。

她说“孩子，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谢谢你，我很喜欢吃。”

她虽警告自己要知分寸，可是没有办法啊，她就是那样一个人，若是她关心的人和事，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也会激起心中一片涟漪。她的脸上闪现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忍不住开口道“真的很喜欢吃？”

“嗯”她微笑的看着她，那笑容几乎让那些奄奄一息的欲望卷土重来。幸好她及时开口，让那些本就不该存在的东西顷刻间彻底粉碎。

“解语，今天的事情你应该都看到了吧！那个孩子你应当也是看清了的吧？”她望着她，眼睛仿佛能摄住花解语的心魂，小小的花解语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这件事我原本打算等你再长大些在同你说的，如今你也来侯府数月有余，既然你今天也见过花儿，那我便也不必再瞒着你了。”

“你虽年幼也应当知道我乐延是个小国，在大威和大武两个强国下夹缝求生的事实。四年前大武娄王爷路经乐延边境途中顽疾发作，因边境条件有限，最终娄王爷不治而亡。”

“听闻那娄王爷在大武是肱骨之臣，我国主君是片刻不敢耽搁，一边派人快马通知大武皇室，一边命边境郡守将那娄王爷的尸身安置在郡守衙役，更准备派千余亲卫赶赴边境，好护送娄王爷的尸骨回大武，以示乐延对大武皇室的重视。”

“却是不料，在那亲卫还未赶到边城时，边城传来一个噩耗，郡守府被山匪袭击，大量金银被夺死伤惨重，最可怕的是娄王爷的棺木在乱局中被毁坏，甚至尸首也受到了破坏，紧接着大武便向乐延下了战书，理由便是乐延不尊大武皇族，致使大武皇室颜面扫地。”第一次花解语从这个温柔的妇人眼中看到憎恨之色，幽深却带着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