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看着这张脸，第一感觉是内心深深的恐惧，动脉的堵塞让大量血液淤积在了头部，眼睛充斥着猩红色，甚至分不清眼白和瞳孔的分界。若是俯下身躯，仔细和这双破碎的瞳孔对视，可以看见里面深刻的绝望，像一对黑洞，穿透你的视觉神经向上直达脑部，可以击溃你的所有心理防线。

诡谲弯下90度的身躯，近乎腰斩般的姿势，倒在血泊中。消失的两截手指空空荡荡，余下的手指刚好可以组成一个“爱你”的手势——这是最近才流行的网络流行语，三指向下，指着大地。或许她也沉浮眷恋这片土地，不舍离去。

像极了某一种邪恶的宗教仪式。

叶筱已经忍不住趴在地上呕吐起来，几乎要把胃中所有食物全部翻涌。丁紫枫只是瞥了一眼，就立马退了出去，飞奔朝其他人所在的地方。

消息传播的很快，恐惧如瘟疫蔓延。第二个赶来的是卫健宇，他听见了叶筱的尖叫，第一时间就朝这边冲了过来。刚推开门，嗅到那一点惨烈杀戮过后的残留，就知道大事不好。

一场恰好时间节点的杀戮盛宴，就像是魔鬼狂欢开场之前的点缀。

崔永安脸色变得铁青，咬牙切齿的看着这具尸体。除了死亡的气味外，还可以感受到这个年轻的村长身上隐隐显露的怒火，声音阴沉而带着压抑：“你们都出去，不要进来。”

封锁现场——除了他们几人凌乱的脚印，还有叶筱的呕吐物之外，还不算破坏的太严重。重点是谁都未曾去动尸体，任由她以这么一个诡谲的姿态横尸当场，以不同的视角看待这片定格的世界。

他脚步缓缓后退，同时示意叶筱等人也出去。浓烈血腥味渐渐远离，崔永安在退出这间房间之后，轻轻关上了门——尘封住了里面惨绝人寰的景象，不忍再看。

只不过是惊鸿一瞥，就在卫健宇心中烙印下了惶惶然的印象。房门关闭，他才看着脸色煞然的叶筱：“里面那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本来打算寄宿的人家，但到了这里，一进来就闻道了不对劲的味道。随后，就看到了这番景象。”

至少她不是在叶筱等人面前死的，但从空中如此浓郁的味道看来，死亡时间绝对不会太久。他亲眼见过刚刚被杀死的人，浓烈的新鲜血液挥发在空气中，会令吸引所有大型食肉动物，也为所有生啖血肉的魔鬼所迷恋。

这个女人很明显是独居，按理来说这种女人最容易被犯罪者盯上，只是无人相信这会是巧合，启示近在眼前，游戏开始。

关上门后，崔永安始终一言不发。点燃一根烟，面向山间的星斗，有所心念。卫健宇想要问什么，看着他的样子，欲言又止。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踏进来的房门后。似乎是过于焦急于房间的情况，而因此忽略了这么一个阴暗角落。此刻，他才注意到那边，似乎还有额外的东西，要在黑暗中呼之欲出，仿佛要对自己说话。

他轻轻的走了过去，蹲下身，借助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面前的景象。

第二个死者。

一只半人高大狗，无声无息的躺在门栏之间，浑身黑色，一身凌乱的短毛，和纵横山林之间的灰狼有某种共通的血缘，这是一只凶猛的巡回猎犬。这样一个足够在黑暗中化身迅猛的致命杀手的生物，此刻却蜷缩在地上，身下流淌黑色的墨，在上面有一卷被拖出拉的极远的肠子，触目惊心，惨烈程度甚至还要超过它的主人。

卫健宇缓缓蹲下，看着这样的一具尸体。狗的伤口极为不规整，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撕裂开的，这是一只母狗，可能孕育了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怀胎两月后被它开膛破出，撕碎了五脏六腑，再消失不见。

“柯秀的丈夫常年外出打工，在家里一般只有她与这条狗在。”崔永安缓缓说：“从外面买回来的黑背，从小养到大的，非常忠心。这一次果然也是，随她的主人一起死了，死在月色之下。”

或许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所说，狗能看到灵魂？它看到了突如其来的杀手，如影般在月光下浮现，无畏的生灵发出警惕的咆哮，最终付出了生命——或许所有的生灵，都不值它的一个欲望。

崔永安的脸上满是愤怒，在憎恨于凶手居然连一条狗都不放过。而卫健宇却是沉默了——他知道是谁做的，启示从来不会有任何怜悯，因为它自地狱而生。

“所有人都出去吧，不要再踏进来一步了。有什么事，等警察回来再处理。”崔永安缓缓看着卫健宇，声音略带歉意，但依旧掩盖不住其中其中浓浓的愤怒：“这地方虽然偏僻，但还是在警察管辖之下的。”

卫健宇微微点头，他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的说服崔永安，有关于超自然力量的事。拉着面色苍白的叶筱，就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走了一半，身后传来崔永安渐渐恢复冷静，沉稳下来的声音：“不过今晚，你们的住宿可能要另行安排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抱歉，我会把你们暂时安置在一起，腾出一个房间给你们。”

即将离去的脚步停驻——卫健宇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怀疑我们之中有人是凶手？”

他自然是思索到了。这么村庄不大，对每一个人都极为熟悉。而他们作为外来之人，自然嫌疑最大，至少在证据尚未明朗之前。

崔永安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含声平静的说：“我很抱歉。”

卫健宇不再说话，他又能说什么？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回身再看一眼。

……

……

2001年11月12日，午夜。

最终所有人都被聚集了起来，临时安顿在同一所房间之中。这里并不大。当八人再次聚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惶恐或苦笑，都没能想到事情居然会到这个地步。

“都一起想一想，怎么度过今夜吧。刚刚来的第一天，谁都不要睡了，一同守夜。”段锦率先说：“虽然第一个死者没出在我们之间，但启示最终的目标是我们。三天时间，队伍的死亡频率都会非常高，没有时间休息了。”

“熬过了今夜，警察也就来了吧。”丁紫枫镇定下来不少，说：“就算破不开启示，至少探查案件，也必然会惊动鬼魂，替我们分担。三天的时间，有没有可能……熬过去呢？”

“三天的时间，警察不会来。”段锦苦笑着说，语气肯定：“就算他们足够时间可以到来这里，启示也不会让他们来的。永远不要寄托于渡过时限，启示给出的时间足够它杀死你一万次了。这三天的安危，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原本以为分散留宿别人家中，至少会多一分安全。现在他们又被聚集在了一起，而且与外界隔离——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从现在开始，每一个时间都有可能有危险。我们在这里，哪也去不了。”段锦将门狠狠关上，并且反锁：“这等于将我们桎梏死了。若是鬼魂过来，一场大屠杀之下，谁也活不了。”

“换句话来说，如果我们之间死了一人，是不是就能排除嫌疑了呢？”薛明扬说：“几乎没有一次启示是全身而退的。几乎无论如何……今夜，都会有人死了。”

段锦反驳说：“除非死亡超过一半人，否则排除不了嫌疑。我们彼此之间当然熟悉，但他们却未必这样认为。我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没有人希望。

夜晚的风透过窗棂，让人颤动。卫健宇靠着窗外，一直望着门外——山间的房子总会带一个小院子，哪怕不大，距离房子大约有二十余步的距离。再向外就是麦田，半人高的稻禾下，不知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想象着有一个黑影，带着杀气，踏着月光而来，穿越麦田，穿越田埂，穿越萧瑟的秋风，来到他们之间，亮出沾满了鲜血的屠刀。月黑风高杀人夜，形容今夜再好不过。

他回想到柯秀的院子，开口说：“我觉得，我们需要一条狗，看门狗。”

“犬类？”

卫健宇双手撑着桌子，眼神肯定：：“对！除了柯秀之外，她家的看门犬也死了。极有可能是，犬类生物能够看见鬼魂，从而发出警告，至少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好让彼此有逃走的可能。”

哪怕只是一点时间，都万分宝贵！而且这个村庄中，用于看守的家犬绝对不少，弄一只过来，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和明扬一起去吧。”徐辄和薛明扬对视了一眼，继而说：“我们起先留宿的那一家人，他家似乎足足有着三条狗。想个借口借一只过来，应该不难。”

虽然周围肯定有人监视，但他们至少现在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而他们似乎也不要被担心限制自由——就算没有启示，失去了车辆，换做任何一个个人单独走出这片大山的可能，都小于百分之一。

把锁上的门重新打开。冷风扑面，山间的气温比起城市还要更低，哪怕地处南方，也让二人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薛明扬和徐辄快步走出，很快身影消失在了风中，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