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包是怎样炼成的
沙包是怎样炼成的
马车出了重州地界,朝南不到两个时辰,元小萌便看见官道边的灌木丛里隐了块半人高的石头,他眯眼细瞧,上面镌着两个字——别渠。
这名称他有些印象,努力回想才忆起是某一日去渡口接货时听黑蜜说起过。
据说这地方挨着弋江,古时被称作临江,因十日里有七天阴雨绵绵,潮湿异常,也没什么人气。直到前朝开挖运河,这处成了漕运要道,才逐渐兴盛起来。最鼎盛的时候,渡口码头皆是雨下折柳送别的伤怀之景,才更了这名。
如今,这处已是大熹国南方水运的重要枢纽之一,他铺子里的湖丝细布也都是经过此处才能运抵京城。
不过说是雨水丰沛,今日却是天公作美,元小萌暗自庆幸,免去了雨中赶路的泥泞拖沓。
马车一路未歇,赶在天亮前进城。行到客栈门前时,小二正揉着眼睛抱了草准备去后院的马厩喂马。
车刚停稳,嵇暮幽便提溜着元小萌径直到了二楼的厢房,看来是早先就准备妥当的。
厢房正中的圆桌上备了顿清淡早膳。元小萌打眼一望,清粥软糯,酥饼飘香,特别是那几碟青釉盏碗里盛着的江南特色咸菜,酸辣的气味直往鼻腔钻,勾得他不住地吞咽分泌过剩的津液。
可嵇暮幽偏在这时候把他忘得干净,只顾着闷头自己吃。元小萌虽脱了后院身份,但顶了天也只能算个近侍随从,不得王爷指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他顾自吃得香。
嵇暮幽大快朵颐,推了碗一挑眉,似是才发现边上还有老大一个人。忙护到桌前,嘱咐他多吃些。元小萌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不必他多说,一手酥饼,一手清粥,呼哧哈啦吃得欢快。待他吃完,一回头,哪还有嵇暮幽的人影。
说起来,嵇暮幽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元小萌擡起袖子拭了嘴边的碎屑,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领旨剿匪,落脚重州却故作玩乐,带兵山前,尚未宣战又临阵转向。前头元小萌尚能摸出门道,心知那般荒唐散漫是他露拙藏巧,隐匿锋芒的手段。毕竟一个真正的闲散王爷是不会在王府里修筑暗道,也不会暗自拔除蒙封二家势力的。
可剿匪未成,转道别渠,元小萌总有疑虑。
为何剿匪未成便秘密离开,又为何安排了洛子兮易容成他的模样,替他出战?难道此行真正的目的就不是剿匪?若前往别渠是秘密行动,又何必带上自己这个拖累?
元小萌心里一惊,隐隐有股不安攀上心头。之前待他日日亲近,处处维护,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
难得的晴天,街市热闹的也格外早。元小萌将窗户推开一个小缝隙朝外偷瞄,见拥挤的人群中,确有几个人不大对劲,似乎正印证了他的不安。
这几个人长得魁梧,估摸着出身不是镖局就是行伍。他们来回走动,范围却不出这客栈大门十米距离。更奇怪的是,这些人赶早市不看蔬菜瓜果,反而时不时擡头朝着客栈二楼不停来回扫视,好像在找些什么。
不妙!元小萌额角一跳,差点和他们中的一个对上眼,赶忙一缩脖子,悄摸放下窗户。
该死的嵇暮幽,真的把他当饵给丢下了!
元小萌飞速想着对策——眼下这客栈已然暴露,想必处处都有人盯着,他腿脚不便,恐怕是插翅难逃。转念一想,嵇暮幽既然安排他住在这家客栈,说明这里多少是安全的。看来只要安心藏身此处,性命应该无虞。毕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还能闯进来把自己拍晕带走不成!
元小萌一颗心刚放下,就见一小二堆着笑,提了壶茶推门而入。
“小郎君,这壶新泡的,尝尝?”
元小萌心里正思量事情,头也没擡,只随意摆摆手,“我这儿不用茶。”
可那小二不退反进,还顺手关了门。元小萌这才惊觉有问题,刚要呵止,便见那小二从灰袍窄袖中抽出一根擀面杖,朝着他的脑袋挥舞而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元小萌还真就这么被人直愣愣地闯进屋,敲晕,打包,一条龙服务稳稳当当带走了。
脑袋晕得厉害,还有些犯恶心。元小萌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整个脑袋都被罩进一个亚麻布袋里。缝隙有光漏进来,好像有人影在前头晃。
他想眯起眼睛仔细看看外面的情况,奈何面部的任何一点微小表情都能牵动整个脑袋更加晕胀,只好就着醒来的姿势,没骨头似的瘫坐在地上。
“我早就说过!嵇暮幽鼻子比狗还灵!嗅着一点味道就能寻过来,你们偏不信!还敢派探子去跟踪他!现在好了,漕运那帮人今早被一锅端了!失了别渠漕运的主事权,咱们怎么向封太师交待?”
“你这话说的,好像都是我们的错似的。前几日嵇暮幽刚到重州时,我就提醒你最近收敛些。可你呢?非要压着他到的时间发了一批不该发的货!说不准,就是你那批货捅的篓子!”
“怎么可能!我那批货是他到之前发的,他人都没到,怎么会知道?”
封太师?难道嵇暮幽来别渠是为了封家的事?元小萌竖起耳朵,可那些人隔得远,也只能听个大概。
“别吵了,再吵人家杀过来我们还没个对策!”一个冷峻的中年男声突然响起。
他应当很有权威,甫一开口,四下寂静。随即,“哒哒哒”脚步声传来,似是刚才说话的这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人的脚步止在面前,元小萌屏息凝神,并不想他们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可那人二话没说,擡脚便朝他肚子狠狠踹了一脚。元小萌吃痛,呜咽一声栽倒在地,只觉得早上吃的一点清粥都要哕了出来。
那人并未搭理,又是一脚直踢他的面门。登时口鼻冒血,眼冒金星,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这小东西!可是嵇暮幽的宝贝疙瘩!”话间,男人又狠踢几脚,虽毫无章法,但力道十足,直教元小萌泪花四溅。
“这不是个瘫子吗?嵇暮幽要求这么低?”另一人闻言走了过来,语气满是不屑。
“人家就喜欢玩这种的!更重要的是,蜂腰肥臀,扭到他心里去了!”
男人的脚踩着元小萌的脑袋,暗自使劲地碾着。元小萌觉得整个脑袋又热又胀,两眼翻白,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光荣牺牲的时候,有人好奇他的容貌兀自将他从那男人脚下拉扯出来。
麻布袋倏地被扯下,太过刺目的光让他紧闭双眼,只觉得一只粗糙大手钳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擡起了脑袋。
“虽然满脸是血,倒也能看出几分娇俏。不过嵇暮幽自己都是个美人胚子,这么个小白脸,能吊住他的胃口?”
元小萌适应了光线,缓缓睁眼,只见自己身处一处破败庙宇。里边已无佛像,只有一座空空如也的莲台。而自己,正被漆迹斑驳,底座腐朽的四大金刚围在中间。他们怒目圆睁,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亦如面前站着的这几个男人。
“我派的探子说,嵇暮幽日日离不开他,走哪儿都黏在一起,应当不会错。”说话的这人往地上蹭了蹭鞋尖的血迹,腰间一把大刀闪着寒光。
“那可没准。嵇暮幽是只笑面狐狸,装模作样,最是擅长。”
元小萌汗毛一竖,嗓子发痒,咳出一口血来。他既然是嵇暮幽做的一个饵,那眼下唯一的活路就是让他们相信自己的价值,撑到嵇暮幽来。
“我……可是王爷最宠爱的人,你们什么人,敢这样对我……活腻了!”元小萌一开口,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儿,忍不住撇撇嘴,那娇憨委屈的模样,竟不像是装的。
佩着大刀的男人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把结着厚茧的手摁在他的脑袋上,“小孩儿,说说看你家王爷来别渠打算干些什么啊?”
“我……我不知道,我一听他说公事就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