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接纳

阳光尚早，浸染枯野群山，江河浩荡，卷起阵阵烟波，涛涛浑水往东奔流而去，河水浸红，隐有具具泡的发胀发白的尸体，随着河水起浮。

水中鱼群争先恐后地撕咬浮尸，血腥随流水变淡。

远山传来几串呱呱的乌啼，凄厉，嘶哑。

时节已近深秋了，晨间的河风湿润赵迟的脸庞，是一张稚嫩青涩的脸，约莫十七来岁。

这张脸应该处于天真烂漫的年纪，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对人生充满期待。

但此刻的脸上只有萧索和落寞，双眼透着股麻木的沧桑感，仿佛这具年少的身体里囚禁着一颗，独自经历了漫长旅途的灵魂。

他疲倦，而又孤独。

赵迟摸了摸头上湿漉漉的短发，嘴角牵扯出僵硬的笑容：“来吧，送我回去，我已经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站在河岸边的年轻人絮絮叨叨几句，双眼一闭，一头倒向河面，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舍。

冰冷的河水淹没赵迟，不到片刻，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不挣扎，任由自己坠落，被无形的力量朝河底拖拽。

浑浊的水底似有一群看不见的人，在用手把他死命地往下拽，灌水的双耳里，隐约涌来一阵阵奇怪的低语。

那低语中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有一大群人在哭喊哀求怒骂。

赵迟无所畏惧，越见苍白的脸绽放出解脱的笑意，身体在慢慢失去知觉，意识也变得滞涩，冰冷的黑暗将他缠绕，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那掩埋他的黑色潮水，忽地松动消解开来，一层层地退散。

“小小年纪，什么事情想不开，偏生要寻短见哩！”

耳边传来处在二八年华的少女清脆的嗓音。

赵迟眼皮颤了颤。

远处的阳光越过山峰，落在河岸，覆盖他的身体。

紧闭双眼的世界里，是一片血红。

赵迟眼帘慢慢掀起，一双幽深孤寂的眸子，冷漠地往上注视。

映入眼中的，是个额头上长了几颗青春痘的女孩儿，梳着双马尾，她此刻正蹲在赵迟身边，半俯着腰身，仔细地盯着赵迟打量。

或许是经常风吹日晒的缘故，少女的肤色不是很白净，也不怎么光洁，但五官生得很是灵动，容颜已经长开，淡淡的青涩里，透出几丝勾人的韵味。

若是能好好保养，必然会是个十分养眼的美人。

赵迟皱了下浓密的剑眉，开口说：“你刚刚说什么？”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怪赵迟惊异，实在是自打他来此世界，便听不懂周围的人说话，也看不懂他们的文字，再加上赵迟留着短发，一身现代人着装，走到哪儿都被当做异类。

“我说……”少女板着脸故作凶恶地瞪过来，“你小小年纪，怎就想不开要寻死！”

赵迟听得很清楚，双眼不由得为此睁大了些。

我能听懂他们的语言了？

他先是一愣神，嘴角下意识浮现笑容，又立刻抿住，道：“你再说一遍。”

或许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赵迟的语气冷漠而生硬，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好似别人欠他很多钱一样。

“说就说，你那么凶做什么，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懒得理会你。”

少女凶巴巴的盯着赵迟，大声地冲赵迟嚷嚷，实则她心里也很没底，担心这个举止怪异的少年，会对她恩将仇报。

赵迟认真望着少女，很仔细地听她说话，听完后，慢慢坐起来。

少女挪动饱满的桃臀往后退避，忙不迭起身再拉开几步距离，捏着青布碎花裙的衣角，忐忑地望着河岸边的少年。

赵迟见状瞥她一眼，沙哑道：“谢谢。”

阳光落在赵迟白皙的侧脸，脸上残留的水渍，映出淡淡的光泽。

少女心中不觉诧异，下意识猜测，开口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想必以前也是身在富贵人家，莫不是遭了黄巾贼的祸乱，所以才漂泊至此？”

黄巾贼？这三个字可把赵迟惊得不轻，他这段时间言语不通，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怎样的时代。

眼前的一切，他所见的一幕幕人和事，落后，封建，礼仪的外表下掩藏着的，尽是残忍野蛮和血腥。

他自然知道自己已经稀里糊涂来到了一个古代世界，只是没想到会听见黄巾贼这三个字。

赵迟慢腾腾站起身，愕然看向不远处的布裙少女，“请问现在是何年何月，哪个朝代，皇帝是谁？”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少女蹙眉狐疑地望着赵迟，自打儒门将书院推行天下九州，更完整地推行皇族的政令，九州庶民大部分都已能勉强识字。

赵迟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蛮夷之人，外表白净秀气，很像是那些门阀世家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说！”赵迟心急之下，不由得怒喝一声。

少女吓得一颤，惊恐间不及多想，颤颤道：“光和三年，当今圣上名讳刘宏。”

回答完少女不禁怒上心头，当即柳眉倒竖喝骂道：“你凶我做什么，亏我刚刚还把你从水里捞起来，你便这样报答我的！”

“抱歉。”赵迟怒容一缓，他已经知道自己所在的时代了，汉末。

少女冷哼，翻了个白眼甩袖道：“算了，本姑娘不与你一般计较，但我救了你，你就得报答我，随我来。”

想来还有些奇怪，刚才那小子浑身冰冷僵硬，与淹死的人完全无异，偏偏在岸上晾了一会儿，人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