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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胡雪岩钱庄开张,向心腹亲授“官商之道”(4)

其实,胡雪岩所说的也是很浅的道理,但阿珠休戚相关,格外觉得亲切动听,脑中顿时浮现出许多“宾至如归”的景象,这些景象在平日也见过,就在她家的船上,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而此时想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之情。“别的不敢说,丝客人住在我们家,起码吃得会比别家舒服。”她说,语气是谦抑的。

“那还用得着说?你娘做的菜,还不把他们吃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你也是!”阿珠笑着抢他的话,“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加油加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其词有憾,其实深喜,胡雪岩适可而止,不再说恭维的话了,“阿珠,”他说,“要讲究舒服,讲究不尽,将来丝行开起来,外场我还可以照应你爹,里面就全靠你们娘儿俩。而且里面比外场更要紧!”

“这我懂。”阿珠答道,“不过,我又不能像在船上一样,哪晓得丝客人喜欢什么?”

“这就两样了。在船上,客人做主,怎么说怎么好。住到店里来的外路客人,要你做主,他不会说话的。”

“他说是不说,心里晓得好歹。”“就是这话啰!”胡雪岩深深点头。这对阿珠是绝好的鼓励,因而心领神会,颇有妙悟,“我只当来了一份亲眷。”她从容自若地,“该当照应他的照应他。他不要人家照应的,总有他的花样在内,我们就不去管他。”

“对啊!”胡雪岩轻轻拍着桌子说,“你懂诀窍了!有的人不懂,不是不体谅客人,就是体谅得过了分,管头管脚都要管到,反害得客人拘束,吓得下次不敢来了。”

阿珠是很豁达的性情,但不知怎么,跟胡雪岩说话,心思就特别多,这里便又扯到自家头上。

“你这一说,我倒明白了。”她说,“一定是我娘太亲热,你怕管头管脚不自由,所以吓得不敢来。可是与不是?”

“你啊!”胡雪岩指一指她,不肯再说下去。明明是有指责的话,不肯说出来,阿珠追问他还是不说,于是半真半假地,又像真的动气,又像撒娇,非要胡雪岩说不可。说也不妨,胡雪岩有意跟她闹着玩,故意漏这么一句半句去撩拨她。阿珠不知是计,越逼越近,“问罪”问到他身边,动手动脚,恰中心意,终于让他一把抱住,在她脸上“香”了一下。

这下阿珠才发觉自己上了当,真的有些动气了,背着灯,也背着胡雪岩,垂着头,久久不语。

先当她是有意如此,他故意不去理她,渐渐发觉不妙,走过去想扳过她的身子来,她很快地一扭,用的劲道甚大。这就显然不是撒娇了,胡雪岩心中一惊,走到她正面定睛一看,越发吃惊。

“这,这是为啥?”他结结巴巴地问。阿珠一看胡雪岩那惶恐的神色,反倒觉得于心不忍,同时也颇有安慰,看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极重,因而破涕而笑。当然,还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已生戒心的胡雪岩,不敢再说笑话去招惹她,依然用极关切的神色问道:“到底为啥?吓我一大跳。有什么不如意,或者我说错了什么话,尽管说啊!”

“没有事!”她收敛了笑容,揩揩眼泪,恢复了神态。由于这个小小的波折,胡雪岩变得沉默了,但却一直窥伺着她的眼波,深怕一个接应不到,又惹她不满。“时候不早了。”船舱外有声音,是阿珠的娘在催促,她没有进舱,而阿珠却深怕她有所发觉,赶紧向胡雪岩递个眼色,意思是不要说出她曾哭过。

“干娘!”胡雪岩一面向阿珠点头,一面迎了出去,“进来坐!”她没有不进来的道理,坐定了问道:“胡老爷到湖州去过没有?”“胡老爷”三个字听来刺耳,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干娘,叫我雪岩好了。”

这句话碰在阿珠心坎上便是一震!就这句话中,名分已定,她像吃了颗定心丸,通体舒泰,笑吟吟地望着她母亲,要看她如何回答。

阿珠的娘依然谦虚,“不敢当!”她也是眉开眼笑地,“我还是——”

“还是”如何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持何态度。阿珠的警觉特高,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脱口说道:“还是叫雪岩!”话一出口,发觉过于率真,便又补了一句:“恭敬不如从命!”

亏她想得出这样一句成语,虽用得不很恰当,也算一个很有力的理由,阿珠的娘便说:“这话也是,我就放肆了。”

口说“放肆”,依然不直喊出来,阿珠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敲钉转脚,把事情做牢靠些,“娘!”她说,“那么你叫一声看!”这反像有些捉弄人似的,阿珠的娘微感窘迫,白了她一眼说:“要你来瞎起劲!”这母女俩微妙的神态,胡雪岩看得十分清楚,心里觉得好笑,自己的话是说得冒失了些,但悔亦无用,事到如今,索性讨阿珠一个欢心。于是在脸上堆足了笑容说道:“干娘,大家同一家人一样,你早就该叫我的名字了。阿珠,是不是?”

这一下轮到阿珠受窘了,红着脸说:“我不晓得!我同我娘的事,不要来问我。”

为了替女儿解围,阿珠的娘终于叫了声:“雪岩!你说得不错,大家同一家人一样,以后全要靠你照应。”

“那自然。”胡雪岩有心要看阿珠的羞态,便又转脸问了句,“阿珠,我们是不是一家人?”

“我不晓得!”阿珠又羞又喜,也还有些恼,恼他促狭,故意叫人下不得台。

因为如此,她便赌气不肯跟胡雪岩在一起,但他的念头比她更快,刚一转身,便被喊住:“阿珠,不要走!我有话谈。”

“我困了。有话明天再说。”她这样回答,而脚步却停在原处。“我说个笑话,保管你不困。”“睡也还早。”她娘也说,“你就再坐一坐。”这一下阿珠便又回身坐了下来,看胡雪岩却不像是说笑话的神情,果然,他拍拍她的手背,作了个示意“稍安毋躁”的姿势,转脸向他“干娘”说道:“我刚刚在跟阿珠谈,一样开丝行,为啥丝客人非要跟你们打交道不可?其中有许多道理。”

“是啊!”提到这一层,阿珠的娘大感兴趣,眼睛都发亮了,“我要听听这些道理看。”

“叫阿珠讲给你听。”阿珠的兴趣也来了,细细讲了一遍,胡雪岩又加以补充,把阿珠的娘听得津津有味,她自然也有许多连胡雪岩都未想到的意见。“雪岩,不是我说,你实在是能干!”她停了一下,看一看女儿,终于毅然决然地说了句:“总算是阿珠的命好,将来一定有福享!”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了出来,把阿珠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偏偏胡雪岩又似笑非笑地直盯着她看,不但看,还来摸她的手,这一下把她窘得坐不住了。

“哪个要享他的福!”她霍地站了起来,扭身就走,把条长辫子甩得几乎飞到胡雪岩脸上。

“你到底要不要享我的福?”胡雪岩摸着她的脸,用低得仅仅只有他自己和阿珠才听得见的声音问。

阿珠的脸就伏在他的胸脯上,但是,她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而且自己觉察到脸上在发烧,幸好灯大如豆,不畏人见,所以能够从从容容地说话。

“我自然要!”她说,“你的福我不享,哪个来享?”“那好。总有福让你享就是了。”“我倒要问你了,”她把脸仰起来说,“我娘怎么跟你说的?”“什么事怎么说?”

“你还要问?”“当然要问。”胡雪岩振振有词地说,“事情太多,我晓得你指的是哪一桩?”

“你顶会‘装佯’!”阿珠恨声说道,“恨不得咬你一口。”

“我‘装佯’,你吹牛!”胡雪岩笑道,“你敢咬,我就服了你。”

“你真当我不敢?”她比齐了四颗细小平整的门牙,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然后一点一点地劲道加上去,终于把胡雪岩咬得喊出声来才松口。

“你服不服?”她问。“你要说怕不怕?”胡雪岩一把将她抱得紧紧的。在他看来,“时机”已经成熟。一只手抱住她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更不规矩。阿珠不辨心里是何滋味,也不知道如何才是最好的应付,只抓着他那只“不规矩”的手,似告饶、似呵斥地连声轻喊:“不要,不要!”

为了阻止她的噜苏,胡雪岩嘴找着嘴,让她无法说话,但那只不规矩的手毫无进展。阿珠的那条裤带,后面一半缝在裤腰上,前面两端打成死结,带头塞入裤腰,而那条裤带勒得极紧,切入肉里,连根手指都插不进去。

这不是可以用强的事,胡雪岩见机而作,把手缩了回来,恨声说道:“恨不得有把剪刀!”

见他这样,她不但把心定了下来,而且颇为得意,吃吃笑道:“早知你不安好心!果然让我料中了。”

“我就不懂,”胡雪岩说,“勒得这样子紧,你自己怎么解开呢?”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说说看!”

“我把肚皮一吸,找着带头,”她捧着胡雪岩的双手做手势,“这么一绕,再这么一绕,跟着一抽就解开了。”

“我倒不信。”胡雪岩说,“你的腰细,带子勒得又紧,肚皮哪里还有地方可缩?”

阿珠刚想试给他看,转念省悟,撇着嘴说:“你一肚皮的诡计,我才不上你的当!”

胡雪岩骗不了她,也就一笑而罢,“我又要问你,”他说,“这是谁教你的?”

“一个跑马卖解的姑娘,山东人,长得很漂亮。有一次他们坐我家的船,她跟我一起睡,晚上没事谈闲天,她跟我说,江湖上什么坏人都有,全靠自己当心。她穿的裤子就是这样子,我照样做了两条穿。”

“你有没有跟她学打拳?”“没有。”阿珠说,“她倒要教我,我想船上一点点大,也不是学打拳的地方,没有跟她学。”“她要教你什么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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