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走投无路
黑诊所内，医疗条件太差，宋篱手术的时候麻药失效，每一刀割在她的腰间都清清楚楚，打开、挖走、缝合……
每当陷入昏迷，又被痛楚扯醒！接着又再次被痛楚击败了神志，反反复复！
潦草止血后，血液和汗水黏糊在一起，她躺在那里，不只是脸，整个身体都是青紫色的！
下午五点就结束的手术，那些人只是给她简单粗暴地处理了伤口，就被放任在小病房里让她自生自灭，直到她干疼到昏死过去……
宋篱醒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艰难地走在脏乱又潮湿的过道，一手扶着墙面的扶手，一手捂着空荡荡的发疼的右肾那个位置。
每走一步，伤口就被扯得一阵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每走一步，都足以痛得她呼吸停滞。
她不敢跟家里说，母亲还卧病在床，妹妹生活都无法自理，弟弟还等着她去救命……所有的疼痛，她只能自己默默强撑。
曾经，她也是集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啊……曾经，擦破点皮都要哭泣都要被哄好久的小女生啊……可是现在的她，支离破碎，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杜湛嵘也在找她，一收到消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个诊所，不顾阻拦，找到了宋篱。
转角处，他远远就望见了宋篱在长廊的那端，一边撑着扶手一边捂着腰部，艰辛地一步一步走着，如同奄奄一息的溺水者，所有希望都几近溃败边缘。
她的身子单薄，瘦得有些离谱，看去就像摇摇欲坠的蒲柳。
要问他什么滋味，他也答不出来，但真的无比难受，这种懊悔的感觉从未有过！她如今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要不是他阻止福利院院长签字，宋篱也就不会走上这条路，活生生用自己的肾脏去换取另一个肾脏。
之前，他接受不了的是宋篱欺骗他、利用他，自己第一次想要认真对待的感情居然是一场骗局，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可是，他今天只是想逼她做出决定而已，他没想过会这样！
宋篱抬眸，看见了杜湛嵘，即使灯光昏暗。
杜湛嵘没有移开眼神，再次跨出步子，沉重又发颤，眼眶开始发红发热……
宋篱也刚好走不动了，伤口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止痛的药效根本不起作用，从出简陋的房间出来，走到这里，不过20米的路，就走得她汗流浃背。
杜湛嵘立在她跟前，看着她苍白发青的小脸，嘴唇被咬破带着干涸的血块，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也在直直盯着他，灰蒙蒙的，带着憎恨……
是憎恨，杜湛嵘突然就害怕了！以往再怎么羞辱和刁难宋篱，她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是温和的，甚至可以是毫无波澜的，但绝对没有恨意……
宋篱怎么会不恨他！虽然事情的起因与他无关，但他阻止了那个孤儿的肾脏捐赠，扼杀了弟弟活下去的希望，她只能选择这条路。
在生与死面前，他一点都不犹豫啊，就这样把她往死里逼！
别无选择在这里任由别人取走自己的右肾，她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家里本就生机消沉，如今更像是全军覆没，彻底被打入地狱！
“宋篱……”杜湛嵘有些困难地吐出两个字，喉间生疼，想问问她怎么样了，想跟她道歉和忏悔，可是他哪里有资格开口。
伸手想要扶着她，可始终停在半空不敢碰她。
宋篱不想跟他说话，想留点力气离开这里，正要绕开他，就看到贺谦出现了，大步流星地走向他们。
贺谦穿着西装的外套，里面还是医院的病号服，他从病床上起来就一直在找她，得知她在这里，身体再怎么难受都顾不上了！
他一路过来，脚边杂乱他都没注意一眼，所有的视线范围只容得下宋篱一人……头发蓬乱，佝偻的背，她这般狼狈不堪，击毁了他心底所有的傲气，密密麻麻地刺痛着。
杜湛嵘还没发现身后的贺谦，就被他一把拉开，下一秒，一个拳头就重重地落在胸口处！
贺谦使出全劲，再次挥过一拳，落在杜湛嵘的嘴角！他再怎么讨厌的宋篱，也不会对她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他再怎么痛恨宋篱，他都不会容许她的身体受到一点伤害！他再怎么仇恨了十几年的宋篱，都舍不得对她下一次狠手！
今天，居然被杜湛嵘逼得走投无路，被强行摘除右肾！还是在这种鬼地方！
杜湛嵘挨了三拳，也硬是没反抗，仿佛这是他默认着应该接受的惩罚，虽然远远不够偿还！
宋篱看着眼前两个男人扭打在地，即使场面不至于混乱，可是她的心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凌乱了……
一个是本就能够避免纠缠的男人，却因为好心救下她的妹妹而心存感激，却又因为贺谦的威胁而不得不接近他，让他被欺骗与背叛，让他对她仇视。
一个是她从情窦初开就喜欢的男人，十几年一路走来，所有磨难和伤害都是他给的，夺走父亲和琳琳的命，让别人整疯她的妹妹，她的弟弟也被殴打致失去肾脏……
如今的她，活得苟延残喘、毫无尊严，全是他给的！贺谦就像一个如影随形的魔咒，令她生不如死！
为何现在要与杜湛嵘厮打在一起？真是讽刺！当她是什么？
她的泪水瞬间就模糊了眼前，忍了好久好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奔腾了……
被手术刀割了整整50下她都没有哭！被粗鲁地缝合了13针她都没有哭！术后血流不止、疼了六七个小时她都没有哭！可是现在，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就想不明白了，今天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为什么是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她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她活得这么可悲，上辈子究竟是做了多大的恶事！
随着宋篱体力不支，顺着墙体滑落在地，那两个男人才赶紧停下来，冲到她面前。
“你别哭……”
“不许哭！”
一声温柔，一声霸道，同时响起。
杜湛嵘嘴角带着伤，却满眼都还是对她的心疼。
贺谦的担忧是在极尽隐忍之下，他受不了宋篱此时此刻脆弱的模样，所有的疼惜和爱意，化成一把利刃，随着呼吸在一寸一寸地割在心房，血淋淋的。
宋篱的眼泪涌得更凶了，抬起头，直直地望向贺谦，他在这个时候对她还是没有一点怜悯……
他就真的那么不在乎她吗……宋篱心底最后的坚强，被他的一句冷漠，粉碎得荡然无存。
贺谦对上她眼泪汪汪的眼睛，方寸大乱！恐慌、失措、怯懦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