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情断
“姑娘,饭已经快好了,放了东西可记得过来吃啊。”刘婶从屋子走出来,喊出了刚要走过去的女子。
白念笑着点了点头,刘婶的家就在她旁边,做些什么都是很方便的,她要继续走的时候,看了眼刘婶的屋子,完了弯嘴角,这个村子里的人依旧还是在用那个竹林里的竹子做房屋,好像一切都是还没有改变的。
她走的时候,刘婶也刚转过身要往屋里走的时候,刘婶突然“欸”了一声,像是哪里不对劲,又或是没有看到该看到的人:“你夫君来找你了,你看见了吗,怎么你们不一起回来的,我家那口子还想喊他一起喝杯酒呢。”
“什么夫君?”白念也被问的不知所以,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种直觉了,知道是谁了。
刘婶倒先皱起了眉:“姑娘没有夫君吗?”
白念摇摇头,却又道:“有过一个,不过去世了。”
“没有再嫁?”刘婶问出口后,似乎也意识到这样问有些不好,连忙又接着解释了,“前面我瞧见一个穿着富贵的公子哥来找姑娘你,说是你的夫君,连你前面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用的什么料子都说了出来,我瞧着也不像是假的...”随后她又再次试探的问,“难道姑娘没有瞧见吗,那个公子哥穿的一声上好紫袍,定是汴梁来的,是不是姑娘的什么家里人?”
白念神色开始恍惚,整个人好像已经快要站不住了,眼睛呆滞着,在刘婶再次喊了她一声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朝着刘婶歉意一笑:“刘婶,我有些不舒服,今晚就不去你那里吃饭了,帮我跟刘大叔也说声对不住了,让他白忙活了一。”说完,就心不在焉的走了,连刘婶在后头连续叫了几声也不管用,不过刘婶也是不解的念叨了几句,转身就回屋了。
回了屋里的白念也立马就转身把门给关上了,连外面门楣上高高悬挂着的那两盏灯笼都没来得及把蜡烛给续上,她整个人都靠着门板滑坐了下去,整个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她白日里在竹林感受到的那阵风也绝对是那个人,她明明设了结界,谁看坟茔前都是无人的,她还在这个村子里施了法,只要是神魔两族的人都无法寻到她的气息和踪迹,可那个男子是怎么能够看穿她的结界和法术的。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竹桌子,连忙起身,把竹篮子放下后,再次施法,以这个桌子为中心设下阵法,她又走出屋子,在院子四周瞧了瞧,见这个这个阵法没有任何的缺口后才稍稍放下了心,整个村子太大,结界很快就会变得薄弱,可...这间屋子她还是能够守住的。
“你说,我该怎么办...”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天上出现了星月,站在院子里久久未动的白念突然张口说了句话,可是她周身却是没有任何人的,大概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又或许她在问阿顺,在问她自己。
因为她满脑子里都不再是和阿顺的那些过往,而是和萧舜过去的点点滴滴,闭上眼睛是萧舜似笑非笑的嘴角,是萧舜为她着想的每一个神情,耳边是萧舜说过的每一句话,说“如果届时你受不住这魔族,我也会发兵灭了这魔族”,说“不去救他了,看你怎么万万年气死我”,说“我在外面等你出来”,说“这个称呼,只有你能喊”。
一睁开眼睛,便好像能够时时刻刻都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朝她笑着,朝她伸出手,她每每忍不住伸出手去的时候,却是烟消云散,只是一阵风,只是一阵烟,只是一朵随时都会被吹散的云,她什么都握不住。
她之所以住在这个村子里,只是愧疚,她愧疚所有的人,最愧疚阿顺...
白念睁开眼睛,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偏头看了看外面,赶紧抬脚打开门,抬头看了看门楣上悬挂的两盏灯笼,灯笼中的蜡烛已经暗淡了下去,她捻指施法又让灯笼中的烛光又亮了起来,明明是魔族的储君,可是她现在却因为点蜡烛而有了成就感,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仰头瞧了一小会儿,草中的秋虫也开始叫唤了起来,她垂下头走进了院子,转身关门的时候,整个人突然顿住了,呆呆的看着不远的前方,黑夜中正站着一个人,她分不清那是萧舜还是阿顺,因为那个人身上穿的不是紫袍也不是灰白衣裳,而是一身竹青色的衣裳,手中还握着一柄扇子,就那样站在黑夜中,不知道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她刚刚点亮的蜡烛刚刚照到了他的跟前,她这才能够看到那人的身影轮廓。
两个人遥遥相望,谁也没有先往前走一步,谁也没有先开口说第一句话,谁也没有想着要先打破现在他们之间这难得的宁静。
最后,是白念先踏出了低矮的门槛,她抬头看了眼灯笼,又看了眼远处的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继续往前走了好几步,可仔细看了后,又赶紧转身就往回走,脚下的步子显得急促又有些蹒跚。
蹒跚的像个七老八十的人一般,惹得她身后的男子嗤笑一声:“见我不是他,所以就要转身走吗,你连一面都不愿再见我?”
白念没有回应,依旧坚持着要往回走。
男子似乎是有些急了,直接就开口说道:“先前也不见魔主能够这么快就辨认我不是他,今夜却只不过是走近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吗?”一声戏谑的声音随后又响起,“魔主可否要再走近...再仔细的瞧一瞧?”
“对不起...”背对着男子的白念已经两行清泪留下,一张嘴却也只能说出这三个字来。
萧舜听着很轻很柔的声音传来,却并没有再让他的心间感觉到柔软,只是让他觉得酸涩:“对不起什么?”
他或许是真不知道女子在说的对不起是为什么,不过像他这种攻于算计的人定是会聪明的推测出女子的对不起是为什么,只不过他好像是铁了心要女子亲自揭开刻意去埋起来的伤疤。
只不过,这一揭又何尝不是在亲自去撕开他的皮肉,窥看他皮肉之下的的腐肉。
白念抬头看了眼灯笼,明明是昏暗的光,可是为什么落在她的眼中却是那样的明晃晃,那样的刺眼,是因为她的眼眸被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泪水吗。
“对不起...我破坏了你和花桃仙子的早有婚约。”虽然刺眼,她却丝毫没有移开仰头直视灯笼的视线,似乎只有这样,只有看着她为阿顺点的归乡灯,她才能够去和身后的男子对话,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落于对萧舜的深深魔障中。
萧舜咬了咬牙,似乎是不满足于女子的这个回答,他今日听了在竹林的那一番话,他怎么可能还会满足于这一个谎言满满的回答呢,可女子只要一开口,他尽管知道是搪塞的说辞,还是会忍不住的开口解释:“我说过,我与她只是兄妹情谊...”
白念却拒绝他的解释:“萧舜神君其实不必跟我解释这些的,你我虽曾经情意相投,可还未拜堂成亲,天地未拜,父母未拜,也未曾对拜过,便还是自由......”
“转过身来。”萧舜根本无心去听女子的这些说辞,他现在只想看到女子的脸,他想看一看是不是只有他跌了进去,“魔主要解释,这样背对着人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
白念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应了一声“好”,她抬手拂过双眼,眼中的热泪瞬间消散,脸上的泪痕也随着消失了,她这才转过身去,薄情的道:“两个人嘛,情意相投就在一起,若是其中一个想要抽身离开了,那就一拍两散,两相安好,互相祝福。”她笑了笑,“这几天我实在是忙,应了要替神君操办喜事却食言了,后日我定会带上厚礼....”
萧舜直接咬牙低吼:“白念,我还是真是白白念了你一场。”
“是啊...”白念也来者不拒的把这句话应承了下来,她的鼻头又酸了起来,“当年阿父为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阿母就怪过他说怎么为自己女儿取这种名字,白念白念...岂不是做什么事情...想什么事情都是白白的念一场了,说哪有这样寓意自己女儿一生的。”她顿了顿,极力忍住自己的情绪,这一忍却是忍了许久,久到灯笼中的蜡烛烧了一半,不过男子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反而还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他刚想要说“如果不想说就别说”的时候,女子终于开了口,“阿父却说,白白的念一场才好,只有去白白的念一场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该去得到的,什么是不该去得到的。”
“你是爱我还是爱像那个人的我?”萧舜就是这样,他什么都不在乎,他知道在乎这场经历中最根本的问题。
“.....”白念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萧舜嗤笑一声:“犹豫就代表....”
“什么也代表不了!”白念立马出语反驳,“神君可记得我见你的第一面就说你与我夫君极像,我那时候一直便以为你是我夫君,只不过是失忆了...或者是你不想记住和我的那一世尘缘,所以消去记忆,那天我问了司命神君,司命神君说你最近几百年没有历劫过,也没有消除过记忆....所以对不起,我认错了人,给错了情。”
萧舜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脚步往前逼近了几步,而女子跟着往后退了几步,他只要往前走几步,女子就会往后退几步,最后萧舜直接施法一下就到了女子的跟前,手也用最快的速度攀上了女子的腰,让女子退无可退,他低头将脸往女子凑了过去,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只听得他说了一句“你在说谎,你眼中有的是我”。
“如今你就站在我跟前,我眼中倒映的人自然是你!”白念也被男子的话弄的气结,眉梢和眼中立马就有了神采,不再是灰暗一片。
萧舜也轻笑了一声:“可我有读心术,我读到你的心中也是我。”
白念楞住不语,盯着男子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判断男子的前半句话是真还是假,她最后垂下头去,呢喃一句:“神君无心,如何读心?”
“那魔主有心,可能读到我的情?”萧舜步步紧逼,不愿就这么放过眼前的女子。
“......”白念却不愿回答,最后轻笑两声,才开口了,“有,可那又如何,我从前那般纠缠于神君,只是因为神君和我死去的夫君很像,我那时候实在是思念成疾,才误把神君当做了他,是我的过错,天神说神君早有婚约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过来。”她吸了吸鼻子,“若是神君无法做到好聚好散,不如....我们去司命神君那里把记忆给抹了去?”
这下倒换成是萧舜无法可说了:“连记住都不想记住了?”
“是...”白念点头。
萧舜盯着女子看了许久,看到把眼里的情意都给消磨殆尽,最后大方的松开环住女子腰的手,抬眼瞧了瞧那两盏灯笼,直接施法把灯笼给打了下来,灯笼一落地,里面的蜡烛立马倒下烧了灯笼,在灯笼烧起来的那一刹那,白念立马转过身去,那一瞬间起来的火焰充斥着她的眼睛,不过在她眼中火焰成了凄凉,落在身后男子的眼中却是燃烧不尽的怒火。
“既然魔主说好聚好散,两相安好,互相祝福。”萧舜道,“归乡灯灭,就算是本神君祝福魔主再无情事打扰,好好思念先夫了。”
尽管泪水已经要夺眶而出,可白念还是点点头:“多谢神君,后日......”
她话还没有说完,背后只觉得一阵风拂过,她深吸一口气,转眼间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前面的那两堆灰,被微风一吹就不知道飘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