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秋桐遇到小茹是个偶然。那时，午间小憩，秋桐正在蓝鸟酒吧等同事们。这个酒吧是个很可爱的所在，除却酒和西式点心之外，倘若你要，他们也会给你整点中式小吃。秋桐有一次还在这里吃到过咸菜笋丝面。酒吧的灯光总令人有点恍惚，音乐是蓝调的，玫瑰花也很新鲜饱满。这段日子，秋桐光顾这里的次数比往常多了些。她本来就有点酒量，见到酒也觉得亲切，借酒消愁，薄醺的滋味最美，有那么一点点的醉，一个人流泪也当是酒泪，无人管。

秋桐缩在一个角落里，心里埋怨这个做东的小蔡领着那帮同事居然还不来。在百无聊赖中，她偷偷打量对面小桌上的女人，五官的组合生动而有活力，削得薄薄的长发随意垂在开得低低的胸口，一个漂亮而帅气的女人。在等人的无聊中手里不停地摆弄着一样东西，突然掉在地上了，她伏身下去拣的时候，秋桐的眼睛羞涩地逃遁了，那人毫无遮掩的身体如玉雕在藕色的衣领口凸现！秋桐简直要怀疑她的身份，可那人身上隐约着的气质却相当大气，不像是“地下分子”，也不会是本地人，秋桐对自己的观察力还是有信心的。

那个女人站了起来，朝门口招手，秋桐的眼睛再次逃亡！她居然看到了文迪！她看到了那女人投入文迪的环抱，用头抵着他的胸口，文迪的手放在她的头发上，既可以看成手足无措，又可以看成情意绵绵。秋桐的第一反映居然是快逃，别让小蔡他们撞到。秋桐悄无声息地从这对拥抱着的情人旁边逃过，正听到文迪轻声呼唤着小茹。

一出门就给小蔡打电话，“到‘图腾’去，今天我做东！”她听着自己的声音是镇定的。从昏暗的酒吧出来，太阳亮得人睁不开眼睛，她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到了“图腾”，小蔡他们都在了，没有人觉出她的异常，一大堆人和平时一样闹哄哄开着玩笑。小蔡还在嘲笑着前几日秋桐的酒醉，“哇！再想不到能把秋桐也给喝醉！”长相甜美的小姑娘小刘在一边为她辩护着：“都是你，一个劲地劝，没见过你那么能劝酒的！”

“那天其实秋桐喝得不多呀，怎么怪上我了？是她身体不好吧。”小蔡在那里委屈着。

秋桐惨淡地笑着，回想前几天那场她出生到现在唯一的醉。其实，喝的还是糯米清酒，可那天总觉得喝多一点就可以把林涛从心里冲洗出去，喝醉了呕吐，还是觉得可以把林涛也吐出去，然后她大哭了一场，觉得这么多眼泪可以把林涛逼出去了，昏沉沉的醉，不想醒来的醉。但酒还是醒了，醒了，秋桐洗了一把脸，又仿佛是一个重生了的秋桐。那天以后，她接到林涛的电话，总是轻轻地挂了，挂的动作很轻柔，慢慢地放下去，怕伤着林涛那边的耳朵。

今天再听他们讲那天的事情，她居然能憋出几声尖锐的笑，“哈，怎么样，让你们看看贵妃醉酒的模样”她大声地说着而且用力地笑着。

接着，秋桐还是去上了班，接待了几个客户，秋桐的时间总被排得满满的。从她这个忙人手里如狼似虎的抢点时间下来，是女儿的特权，无论怎么忙，到了幼儿园接送的时间，放下手头的活就去。今天也是，虽然中午喝多了点，头有点胀，但到了五点，她还是照常去接了孩子回来。

两个人走在林荫道上，香樟树的落叶在脚下簌簌地响，妈妈，是枫叶吗？女儿问。是香樟树叶呢，红得比枫叶好看吧？秋桐蹲下身子回轻轻地吻着孩子光洁的额头。我喜欢你，妈妈。孩子乖觉地说，她知道妈妈喜欢听。就跟恋爱中的人每时每刻都很想告诉对方自己的爱意一样，这是她们母女间常说的话。

我也喜欢你，贝贝，而且喜欢谁都不会超过喜欢你。说这话的时候，她想起有一次争吵，文迪瞪着眼睛说，有了贝贝后你根本就没在我身上放过什么心，再说你从来没真正爱过我！秋桐一直把这话当成气话，她自认为还是很照顾这个家的，再忙，孩子和老公从没太冷落过，现在想来，这“真正”的爱恐怕是拿她同小茹在比的，她的眼前不禁升腾起他们情不自禁拥抱着的身影，还有文迪轻声的呼唤中的柔情，那是他们的青春岁月，是文迪的爱情，当初轻描淡写的述说也许只是为了遮盖伤痛，而自己平和的个性正是疗伤的良药吧，那么，我爱文迪吗？秋桐不由得自问，我为什么没有嫉妒，甚至还能同文迪一同伤情呢？！

手机响了，是文迪打来的，秋桐想肯定是说不来吃饭的吧，果然是，语气中有点期期艾艾。秋桐觉得自己正在溺水，想抓住点什么似的问，“是老同学聚会呢还是应酬，是同学的话，带回家来吧。”

“啊，太麻烦了，还是在外面吃吧，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我听说过吗？”

“——没有”

“那好，早点回来。”

有片叶子落在贝贝的肩上了，贝贝把它放在鼻子下面闻，好香呀，她说，和妈妈身上一样香。秋桐抱起了女儿，突然想到小茹没穿内衣藕色长衫下优美的身子，那么，文迪拥抱她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