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真是愁人
“你怎么知道？”
沈清然有些意外，虽然他的名字全是常用字，可对方毕竟是个没读过书也不识字的山贼，能瞬间反应过来他的名字也不容易。
苏铁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宋来钱。”
这回换沈清然愣住了，沉默了许久才不敢相信道：“钱钱？”
一旁的王二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钱钱？老大，这是你的小名吗？怎么一点也不霸气啊？”
周翔直接把王二蛋拉开了：“既然老大和先生认识，那我们就先出去让他们好好叙旧吧。”
周翔指挥着大家离开，很快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坐吧，沈夫子。”苏铁招呼他坐下，“许多年不见了，没想到我们再见会是这种情景。”
“你为什么会……”
“没办法，命该如此。当年你搬走前要我也搬走，我听进去了，可我父母不听，最后战争来了，他们都死在了叛军的铁蹄之下。我可能是运气好吧，在那次战乱中没死，后来靠你给的二钱银子活了很久。可钱总有花完的一天，那个时候连续几年战乱，我也找不着活干，最后饿晕在了路边，被山寨的前寨主给捡了回来，最后也成了山贼。”
“可如今天下已经太平，你为何还要……”
“我在山中里也待了十几年了，已经回不了头了。”苏铁摇了摇头，“不过待在山寨也没什么不好的，吃得好喝得好，还不用守那么多破规矩，说不定你待久了也会喜欢这儿的。”
沈清然自然是不认同他的说法的：“钱……宋债主，还是趁早悬崖勒马吧。这些年来，你们白水寨的名声越来越大，已经被官府盯上了。”
“那又怎么样？”苏铁无所谓道，“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那些吃皇粮的全是废物，哪一次能灭了我们白水寨？”
“你们现在可以仗着地形复杂躲过很多麻烦，可是他们多来几次不就把路摸清了吗？”
“没那么容易摸清的。”苏铁挑眉，“你说这话是真的担心我，还是当惯了夫子想要教训我？”
“钱钱……”
“好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这样吧，你好好待在这里，我不会苛待你的，以后跟着我……”
“我不可能跟着一个山贼的。”沈清然直接打断了他。
“不愿意也没办法，我既然把你抓来了，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苏铁知道，宋来钱也不是有心要跟沈清然为难的，只是他现在毕竟是个寨主，不管做什么底下都有一群兄弟看着。他要是因为私情就把沈清然给放了，那身为山贼头子的威严何在？
“这样吧，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待在这里，那我两年后就放你走。不管在这两年内，你要教我识字和算数。”苏铁又道。
沈清然不禁道：“两年能学的东西并不多。”
“我又不考功名，认识几个常用的字，然后学会算账就行了。现在山寨的账特别乱，有些弟兄总会钱分得不均匀而打起来，长期下去不利于山寨发展。”
唉，苏铁觉得宋来钱怎么能把这话直接对沈清然说出来呢？果然是个傻的，人家沈清然根本就不想让你们山寨有利发展啊！
“我现在还能信你吗？”沈清然问他。
苏铁笑道：“其实我也想问你这句话，你看我们山寨大伙儿还是挺欢迎你的，课堂没收拾出来就单独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不过我总觉得让你单独住一个屋子你是肯定要跑的，还是和我一块儿住吧。”
“我习惯了一个人睡。”沈清然连忙道。
虽然说沈清然是来当卧底的，能被抓上来正好。可为了表现得逼真一点，他演戏还是很全面的，做出了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苏铁好笑道：“说得好像我们俩小时候没一起睡过一样，习惯是可以改的，你再改回来不就行了？”
苏铁说完，直接把沈清然一把扛了起来，准备扛到自己房间里去。
“你放我下来！”沈清然连忙锤了锤他的背，“我自己会走。”
“行，那你就自己走。”苏铁也并不想扛他，很干脆地把他放了下来，“不过这边路不好走你当心点，也别走到不该走的地方去。”
苏铁觉得宋来钱是不是因为力气大所以很想显摆？系统为了防止苏铁像上一世那样整个跑偏，还给他写了个剧本，让他模仿宋来钱的言行举止。可他怎么看到那个所谓的剧本上写着宋来钱动不动就要把沈清然扛起来？他是把沈清然当成麻袋了吗？
宋来钱住的房间在山寨里算是大的，苏铁原本是想把他隔成两间一人睡一半，但是隔开了好像又太小了。其实就算让沈清然睡其他地方也没关系，沈清然也就是做戏要跑而已，根本就不会跑远，但系统非要让苏铁像宋来钱那样，让沈清然和自己睡一张床。
宋来钱那张床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好像也是他以前打劫的时候抢回来的，昨天苏铁还在上头滚了好几圈，这会儿忽然要分给别人一半，有些舍不得。
沈清然看到那张床也很惊讶：“这床可是用上好的红木做的，你怎么……”
“当然是抢来的了。”苏铁嘴里叼了根草，回忆道，“我还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经过这里的人不多，我的兄弟都冻死好几个了。正好这时候有一户富人搬家，看他们家具不错，就抢过来用用了。”
“你难道就只抢了家具？”沈清然又问。
“那当然不止啊，抢都抢了，肯定也是要抢钱的，反正底裤给他留着呢。像那种一脸阴险狡诈的有钱人，身上能藏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也就随便扒拉了几处而已。”
苏铁嘴上说得不屑，心里却觉得这些山贼真的太流氓了，居然差点把人家底裤都扒了。他虽然抠门，但是不仇富，何况自己在现代也能算个有钱人，要是遇到这么流氓的强盗，真不知要到哪里说理去。
“随便扒拉了几处？然后只剩条……”沈清然想了想那个画面只觉得非礼勿视，他是个读书人，不太受得了这样流氓的宋来钱。
这些年来他总是时不时地会想起宋来钱，他想知道对方是否有在战乱中存活下来，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他一直期待着等战乱结束后能再见到宋来钱，能再像当年那样做一对很好很好的朋友。他还记得，宋来钱小时候是很乖的，他被父母教育得很好，不管多皮都不会偷鸡摸狗。可如今他却是敢光明正大地抢了，还满口歪理，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他也变得越来越粗俗，与自己完全像两个世界的人。
沈清然心想，他应该讨厌这样的宋来钱，不管小时候两个人玩得多好，可是现在的宋来钱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他就是个朝廷通缉的贼匪，他一直在做触犯律法的事情，他为了自己能够活命一直在伤害别人。他一向是讨厌这种人的，可是看着宋来钱，他总讨厌不起来。
小时候不管多穷多苦，宋来钱都是懂事善良的，如今变成这样，到底是宋来钱自己的问题，还是世道的错呢？沈清然判断不出，但他更倾向于后者。
“这些桌椅也都是……”
“对啊，这些桌椅全是抢来的，你也不想想，山贼窝里能有什么东西不是抢来的呢？”苏铁自嘲道。
听了这话，沈清然只觉得自己在这间屋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抢来的，这屋子可能也是用抢来的钱建造的。
他是个书生，一身清高的毛病，头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处处不适。
原本不该这样的，可是一想到这些东西都是宋来钱抢来的，他就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