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信与不信
萧辰飞当然不可能真的不管苏铁，见苏铁一直不肯配合他，萧辰飞第一反应就是去问问二皇子如今该如何安置苏铁，可现在问的话，肯定也来不及了。战争马上就要开始，这书信怕是未必能传出去。
他原本也想过，自己在陈国的地位不低，也说得上话，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愿意多带苏铁几年的。可是这场战役来势汹汹，他们的对手又是各国中最强大的楚国，萧辰飞没什么把握。
按照二皇子的意思，这场战役他一定要赢。如果他输了，楚国将会更加强大，那么就算日后晋国复国了，头上也随时压着一座大山。倘若收服陈国成功，那么与陈国相邻的晋国怕是刚复国就要直接被楚国给吞了。
萧辰飞不曾与楚国的人交战过，心里完全没有把握。
难道真要把蔺初阳带在身边？萧辰飞曾经觉得，在时机成熟之前，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护得住蔺初阳，可他如今没有把握，真不想将蔺初阳一块儿带去。
他总跟蔺初阳说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贵族小公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骄纵了，要学会吃苦，要多经历些磨难，要脸皮厚点。可是真让蔺初阳受苦的话，他肯定是舍不得的，所以不想带着。
但是他也知道，碧沉宫也好，他的宅子也好，全都不是什么好去处。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将苏铁送回晋国。他也知道，二皇子与蔺家确实有些不合，但是之前二皇子的来信里也让他好好照顾蔺初阳了，还说蔺初阳是个人才，如今晋国正是用人之际，必然用得上蔺初阳。
此刻蔺初阳的忧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二皇子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定然不会因为这个怀疑蔺初阳的。
于是萧辰飞又深吸了一口气，对苏铁道：“你放心吧，二皇子真的不会因为我而怀疑你的。”
苏铁挑眉：“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萧辰飞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咬牙道，“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一直要帮你吗？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晋国人。”
苏铁连忙往后退了三步，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在说什么？你明明是……”
“我生来就是晋国人，可我是战乱中的孤儿，后来被苏大人捡去苏府养着。你知道的，苏大人是二皇子的母舅，他不仅养了我，还养了卫冉、孙家兄弟，还有很多人，都是作为二皇子的死士培养的。你之前替我沐浴更衣的时候不是也看到了吗？我身上有一个烙印，那便是皇族死士身上都有的烙印，卫冉他们身上也有。”
“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所以我从小就见过你，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在晋国的京都。我是十几岁的时候才被送到陈国来的，晋国在各国都安插了卧底，我们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萧辰飞低头道，“我自认脑子不算灵活，真入陈国朝堂未必能如鱼得水，恰好我习武还算有天赋，便干脆在陈国招兵就去了。苏大人既然能把我们送入陈国，自然也有办法帮我们伪造陈国的户籍。毕竟乱世，有关战事的情报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苏大人就随我们了。我原本只是想随便混个副将当当罢了，没想到居然就……”
萧辰飞说着，叹了口气。
若不是还得演戏，若不是还得保持住蔺初阳的形象，苏铁真想抽动他的嘴角。萧辰飞到底知不知道，这种说法很气人啊？只是想随便混个副将当当？结果一不小心就成了将军？
这是在炫耀呢还是在炫耀呢还是在炫耀呢？
“当了将军，然后就带兵攻入晋国了？”苏铁挑眉，“萧辰飞，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呢？还能被你这样的把戏所骗？你若真的是晋国人……”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我对晋国的事情一直了如指掌？”萧辰飞又问。
“可是……”
“当年陈王下令，要我攻入晋国的时候，我曾犹豫过，还亲自传信给二皇子，问他是否要我真的攻入晋国？只要他下令，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当时想过最狠毒的事情，就是在万千将士的饭菜里下毒，不管是否无辜，反正都先全毒死了再说。只要他们全死了，那陈国损失惨重，定然也无力再战。而我万死不能赎罪，但是依然会选择和他们一起死了。可二皇子却跟我说，他需要我继续留在陈国，所以陈王叫我做什么，我就继续做什么。”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他疯了吗？他是晋国的皇子，晋国倒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辰飞不由笑了：“蔺初阳，怎么人人都说你是聪明人，你却傻成了这个样子呢？晋国的朝堂早就被陈国的卧底所腐蚀，你怎么就无知无觉呢？晋国的……他曾是国君，也曾是个明君，我不想编排他。可他老了的时候确实贪图享乐错信小人了。当时晋国外表还是个晋国，内里却已经被腐蚀了，我带兵前去的时候城门是打开的，所有人没有反抗，直接让我带兵进去了。我当时比你还要茫然，这就是我背井离乡守着的故乡吗？他和我记忆里的已经完全不同了，我觉得陌生，觉得可怕，也感到绝望。”
苏铁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父亲从没告诉过我。我小时候父亲也是想过要让我入朝堂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父亲就变卦了，说是让我自由自在地活着，比什么都好。可乱世哪有什么自由了，没多久不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吗？我差点成了陈国的阶下囚，父亲也殉国而死。”
萧辰飞又道：“蔺相不让你入朝的时候，或许是已经看出了晋国的颓势了吧？反正当时晋国的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了，二皇子叫我不要去管那些，他受晋国君的限制，没办法去将那些卧底都揪出来，只能借由亡国去发现，你说可不可笑？你或许不认同他的做法，但他说了，乱世中灭国也易，复国也易，只要留住一些人才，未来总归还有希望。”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苏铁忽然又道，“将军，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是谁到我面前随便说两句话，我都要信的。我已经信了你很多很多次了，我一直都很信任你，可是你现在对我说的这些话，对我来说太疯狂了，我不知道要如何接受，更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你若是不信，我让卫冉他们进来……”
“他们是你的心腹，自然是向着你说话的。你说你们身上的烙印是晋国死士的烙印，可是将军，我从未见过晋国死士的烙印，又如何确定你所言属实呢？你若是拿不出其他平整，我绝不信你。当然了，我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就算不信，也什么都做不了，最后还是得任凭将军处置的。”苏铁摇头道。
“初阳，你不认得晋国死士的烙印，那你可认得晋国皇室的令牌？”萧辰飞又问。
“晋国皇室的令牌我自然认得，可是认得又如何呢？将军是亲自去攻打过晋国的，就算身上有晋国皇室的令牌也不奇怪啊。”
“你还真是……”萧辰飞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一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一边说着你一直信我，一边处处反驳我，根本是一句都不信的。初阳，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因为真的太荒谬了，若是我忽然告诉将军，其实我是陈国的卧底，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故意亲近你，收集你的罪证，好帮助陈国的权贵拉你下台，你会信吗？”苏铁反问。
萧辰飞笑道：“我自然是不信的，因为我从小就见过你啊，不是跟你说了好几遍吗？我记得你当年做的那辆马车上头有一种有漂亮的花纹，好像是凤凰？我当时就在想，这马车上坐的难道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旁人都说，这是个神童，是蔺相家的小公子。”
苏铁连忙道：“那不是凤凰，是锦鸡，那是陛下御赐的马车，说是……”
“我还记得，你当时的衣服有粒很漂亮的玉扣，好像是貔貅模样的。”
苏铁愣了一下：“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当时你不是才……”
“当时你还小，我也不大，可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因为你生得好看，你身上的衣服也好看，扣子也好看，那马车也好看。其实除了那次，我后来还见过你的，在清风堂附近的一个凉亭边上，蔺相不知去了何处，你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十分乖巧。我正想过去逗逗你，就看见你跟馋猫似的忽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然后就……”
“闭嘴！”苏铁不由喊道。
“怎么？觉得不好意思了？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急着吃点心结果差点被点心给噎死的，后来就一直拼命喝茶，想要将那点心快些咽下去，结果又被茶给呛到了。然后没一会儿蔺相就回来了，你乖乖地爬回去坐着，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萧辰飞低低地笑道，“这些我原本都忘了的，只是前些日子看到你嗑瓜子噎着喝水呛到，又给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