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真与假
进入影船的瞬间，又是熟悉的天地翻转。但这一次，孟博贤没有落入水中，而是真真切切地坐在了一条小船里。
此时，他终于理解了步决说的话。“流动”，就算让他自己来描述这里的一切，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汇了。
山、水、云影、草木、小船……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带着虚影，无时无刻不在流动。他好像成为了水中倒影的一部分，正在用影子的眼睛观察四周。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人类的眼睛天生厌恶“不稳定”，这里的一切都在强烈地压迫他的感官，孟博贤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怎样？”五纪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像是太久没收到反馈，有点不放心。
“还行。”孟博贤眨了眨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他试着动了一下，没有感受到水的阻力，好像还在空气里。他趴到船帮上，看见五纪和宿刻正从水面的另一侧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稀奇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你看见什么了？”五纪问。
孟博贤再次望向四周，“跟步决说的一样，这个世界是由水中的倒影构成的。”
“对吧！”步决激动地附和道。
“所以，这里的左右是反的，”孟博贤仔细观察周围的山势，拿出地图册一对，脱口道：“连地图册也反过来了！”
“咦，有这回事？”步决口气惊诧。
另一边，程五纪追问道：“有发现线索吗？”
“还没有。”孟博贤有些遗憾。这地方就像水上的景色加了个水波滤镜，虽然古怪，却读不出特别的信息。
说话间，座下的小船逐渐开始移动。他最后向五纪和宿刻挥了挥手，说：“我先走一趟看看！”而后在船中坐稳，静待漂入河口。
倒影中的世界有种空茫的宁静，孟博贤乘着小船顺流而下，一路观察两岸的风景，试图找出异样之处。但就如步诀所说的，两岸青山连绵，有树、有步道、有亭子，忽略它们流动的态势，一切看上去都无比正常。
这样不对，我一定忽略了某些线索。
孟博贤坐在船中思考。石碑上的那首诗，“盈盈舟上客，踽踽影中行”正描述了他现在的状态，那“辄入真中假，始觉假中真”又是指什么？
“五纪，”他对着通讯器问：“你对后两句诗有什么看法？”
程五纪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很快答道：“在这里有一对显著的‘真’和‘假’——水面上的东西和水里的倒影。”
“如果水面上的世界是‘真’，倒影是‘假’，”孟博贤分析道：“那我进到影子里来，算不算入了‘真中假’？”
“算吧，”五纪接着道：“这么说，‘假中真’就是指……倒影里有水面上的东西？”
孟博贤挠头了，“倒影本来就都是水面上的投射啊。”
“嗯……”五纪在那边沉吟，孟博贤也苦恼起来。
片刻后，五纪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里传出：“还有一种解读方式。”
孟博贤精神一振，“什么？”
“别管‘真’和‘假’具体指代什么，”程五纪说：“真中假，假中真，说明真假是相互交错的。”
交错……
孟博贤的心里动了一下，他好像隐约意识到什么，顿时将视线投向岸边。但这次，他不仅在看那些流动的影山，还注意到了水面另一侧翻转的青山。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他默念这两句话，仔细地对比着以水为界的两方境地，终于，抓到了那一点灵光的实体。
“找到了！”孟博贤脱口道。
“什么？”
“什么？！”
通讯器里，五纪和步决急声追问道。
“是亭子！”孟博贤大声地说。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影山上，赫然多出来了一座真山所没有的亭子。
几人听了他的描述，都很振奋。步决不断懊恼地嚷嚷：“我怎么没发现呢？！”
五纪则追问道：“是哪座山？”
孟博贤连忙对着地图册查找，很快确认了山名，“明月山！”
“你标好具体位置，”五纪在通讯那头叮嘱道：“再留意还有没有类似的地方。”
“嗯！”孟博贤应声。怕只怕没有方向，现在知道了要找什么，一下就容易多了。他全神贯注在两岸，很快又发现了几个多出来的建筑，将其一一标注在地图上。
一座座影山自两侧掠过，孟博贤在地图上画下了第五个圈，忽然发现前方的影山好像变得含糊了。他困惑了一瞬，随即想起了步决的遭遇，手忙脚乱地把地图册塞回物资袋，牢牢抱在怀中——
刹那间，小船落下去了。
骤然的失重感令他浑身紧绷，孟博贤顺着瀑布坠落，看着下方飞速接近的水面，紧张地屏住呼吸，紧闭双眼。
“咚！”
他砸进了水里，仿佛砸在了一样有弹性的东西上。水流瞬间包裹住他的全身，孟博贤憋着气，被猛烈的暗流胡乱推搡，不知上下左右、东南西北。
天旋地转间，却听“哗啦”一声，孟博贤猛然出水，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他晃晃悠悠地站住，抹去脸上的水珠，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浅滩上。
前方，步决在岸上挥手，身边有一个漂亮的火堆，“你也来啦，烤火吗？”
他们的衣服会自动避水，站一会儿就干了，但人在水里泡过，难免会失温。孟博贤从善如流，在火堆旁坐下，掏出地图册联系五纪道：“我遇到步决了，我们应该在荔林边上的这个河道拐角处。”
“好，”五纪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我和宿刻也准备乘船了。”
孟博贤将自己标出的五个特殊亭子的位置又同他们确认了一遍，然后说：“开头那程我肯定漏过了几个，你们也找找看，我猜都标出来的话，这样的亭子应该有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