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无耻之尤
顾少棠笑了:“此时你府上所有的家丁,杭州府的衙役,在把杭州城翻个底朝天,找失踪的抚台大人呢,他们万万想不到,大人您还在自己家中吧?”
温思道心中暗惊,这红砖小院是自己专为处置那些麻烦棘手的官员百姓所设,干些杀人灭口刑求逼供这些见不得天日的勾当,府中人等无有不知,不管传来多奇怪惨酷的声响,也不会有人来看一眼,想不到作茧自缚,他巡抚大人本人竟然陷落在自己家中,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无人相救。
但他位居高位多年,诡诈多智,心思极稳,略一慌张后就镇定下来,又想终是身在自己府中,即使暂时无人相救,但这小院虽然偏僻,但总有管事的偶尔到来,总会给看出异样,只要自己与眼前这两个贼子巧加周旋,不管他们要什么,就答应给什么,虚以委蛇应承下来,拖延时辰等人相救。
温思道主意已定,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抓朝廷大员,不怕凌迟处死吗”
顾少棠见他惊慌之色一扫而空,竟然气定神闲起来,心底火起,冷笑道:“我不是人,是讨债的恶鬼,敢耍花样,我先一千刀,把你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左手一翻,一枚星玄已经横在掌心,在温思道养尊处优保养甚好的脸上一划,登时皮开肉绽鲜血四溢.
温思道惨嚎一声,许多年没吃过这苦头,登时眼泪都流了下来,颤声道:“你们……你们要什么?”气势却是弱了:“金银珠宝,权势地位,只要你们说得出来,我都给你们。”
顾少棠心下鄙夷,这人除了以权势欺人,就是以名利诱人,真真是个无耻小人,上前一步,抓住他发髻向上一提,森然道:“你可平生可做过什么有愧天地的大错事?”
温思道低下头,嗫嚅道:“……这……这个……”
那家丁中的大嗓门忽然站出一步,道:“英雄,这狗官贱骨头,不打是不会招认的。”他自从被点了‘死穴’之后实在恐惧之极,只求在二人面前好好表现忠心,好让雨化田饶他性命,得罪旧主也顾不得了。
顾少棠心想,让这温大人尝尝被自家豢养恶犬反噬的滋味倒也不错,于是点头道:“让他吃些苦头,不要伤得太重。”
温思道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也不知道这几个奴才中了什么邪,一句“大胆”还没喝出来,就已经被雨点般落下来皮鞭打的出不了声。
这些奴才出手甚重,噼里啪啦皮鞭之声没响多久,温思道就叫了起来:“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我说。”
顾少棠一摆手,鞭声立止,温思道白发散乱,官袍上被一道一道都是血口子,蓬头垢面失魂落魄,已然没了高高在上的抚台大人的气势。
“说。”
“是……是……”
要说温思道也不愧是为官多年,坦白起罪状也是舌灿莲花,滔滔不绝。
“……我在书舍念书之时,与先生的女儿有染,后来得中进士,却没如约娶她,那小姐怀了身孕无脸见人,自缢身亡,虽然是我略有亏欠之处,但总归是她认人不明……”
“……那时任湖州知州,梁国公的公子喝醉酒打死了个酒保,我念着梁国公是股肱忠臣,不忍他承受丧子之痛,就找了个卖莲藕的小贩顶罪,但也有一念之善,念着着小贩有老母在堂,还把梁国公赏的黄金送了十两过去……”
“……我辖内的青玉县有一对双生姐妹,长得是天人之姿,我下聘去娶,不想她们那小门小户却不识抬举,说什么不敢高攀官门,再说哪怕是玉皇大帝,也不把女儿嫁过去做小妾,我一怒之下将人劫到府中,囚禁玩弄,将她们脱得直如白羊一般……”
他絮絮叨叨,也不知说了多久,顾少棠初时还在耐心听着,越听越是閨怒不已,若非亲耳所闻,难以相信如此不堪言语,竟然还有人能大言不惭的宣之于口,忍不住出声喝道:“闭嘴!”
温思道脸上有伤,笑起来甚是狰狞:“两位英雄让我说,我就说;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雨化田一直没说话,负手站在一旁,闻言冷笑道:“温思道,你别盼能东拉西扯拖延时辰,这些龌龊的陈年旧事,人证物证早就被你料理的干净,就算被人得知,左右不过是查无实证,伤不到你抚台大人半分,你窜通盐商徐春林,贩卖私盐,私刑拷打盐道御史范长亭,这等板上钉钉的重罪,却是只字不提。”
温思道脸上肌肉抽搐,喉头咕噜出一些意思不明的怪响。
顾少棠只觉得再也无法忍耐这无耻之徒,冷喝一声:“温思道,我只问一句,你若如实作答,还则罢了,敢有虚言,我保证让你后悔生而为人,听明白了吗?”
温思道眼珠骨碌直转,低声道:“是。”
顾少棠杏眼中冷电闪过,一字一句道:“卅年之前,你做了什么事?害得忠臣惨死,也连累了自己的同窗兄弟。”
温思道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褪尽血色,变成死人一样的惨白,缓缓地低下头:“这……这……你们怎么会……”
便在此时,忽听得院外脚步声响,超着小院奔了过来,紧接着火把闪动,来人竟已经把顾少棠等人所在的红砖小院团团围住,接着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官气的声音说:“我是知府郝克通,院内贼子速速放了抚台大人,饶尔等性命。”
足有几百人齐声应和:“放抚台大人,饶尔等性命。”
顾少棠和雨化田对视一眼,心中均想:来得好快。
温思道似乎在一瞬间就从垂死的境地中复活过来,那身破烂的官服也似乎瞬间完整起来,他抬了抬下巴,恢复了些抚台的威严,但又有些担心这些亡命徒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低声道:“有事好商量,你们放我,我保你们平安。”
那些家丁却不安起来,眼下东窗事发,顾少棠这两个人被杀,他们必死无疑,但此刻若不投降,只怕死得更早。都眼睁睁的看着顾少棠和雨化田,心中暗打主意:若他们也惊慌失措,就等着一拥而上,抓住两个匪首,也算戴罪图功。
却见顾少棠微微一笑,寒刃闪过,温思道又是长声惨呼。
紧接着一个物事从墙内飞了出来,直落到郝克通怀中,知府郝克通一摸东西不大,软塌塌湿乎乎的也不知是什么,教过火把一看,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还温热着,自然是刚刚从温思道身上割下来的,一想竟有如此悍匪,不由得一哆嗦把耳朵掉在了地上。
墙内一个声音带着嘲弄的口气:“长夜漫漫,知府大人不要扰我们休息,若敢轻举妄动,就只有个零碎的抚台大人了。”
温思道叫得如杀猪一般:“听他们的……不要轻举妄动……”
知府郝克通犹豫道:“你们已是插翅难飞,不可再伤害温大人,徒增罪孽。”
顾少棠用白绢细细擦拭着星玄上的血迹,朗声道:“别吵,等天亮再说。”抬头看看天极尽头的寒星:“天亮,他该赶到了吧。”
雨化田淡淡道:“若那蠢东西被绊住呢?”
顾少棠眯眼看了看温思道:“他一定得来,这桩证物我要万无一失。”
温思道断耳处疼得几乎昏厥,却忍不住猜想,他二人所说到底是谁,跟自己又有何关系?但想着知府郝克通带了重兵在外,却是略为安心。
这一夜温思道疼的混混沉沉,似梦似醒,睁眼一看,天色已经放亮,红砖墙之上结了一层白霜,院内的境况却是并无变化,那书生匪首靠着门朝外望去,古怪的方士却是在闭目养神。
门外知府郝克通也是一夜未眠,晨曦之中葛衣之人一路朝郝克通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知府大人眼神骤然一亮。过不多时,一队葛衣人身背黑漆铁桶沿着小路一路行来,郝克通眼中喜色更浓。
顾少棠皱起眉,低声道:“来了一群背着铁桶怪人,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又一跺脚:“他再不赶来可要误我大事。”
雨化田睁开眼:“装了药物的火筒,烧灼起来生毒烟毒雾,顺七窍而入,让人瞬间不能睁开眼睛,呼吸艰难,也就失了抵抗之能。”看了看顾少棠又道:“你需早做打算,这东西极其麻烦,现在是白天,再想带走温思道全身而退,可不是易事。”
顾少棠沉默片刻,咬唇道:“再等等。”
“你还信他?”
“我信。”
雨化田又闭上眼睛,不再搭言,也不知在想什么。
顾少棠继续朝外观望,眼看背漆桶的葛衣人密密层层环着院墙而立,围得密不透风,手中各持引火的火刀,严阵以待。有衙役上前,领着知府郝克通还有个不知是按察使还是布政司使的官儿朝后退了下去,顾少棠心中焦急:“情势已是一触即发,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