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除了死
身为女子,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红刺绣,相夫教子。你看看你,抛头露面,哪里有一点点闺秀的样子?
也罢,我可怜你无父无母,无人教导,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能够嫁进我们都督府?你以为只要攀上我的儿子,以后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是吗?做人是要有尊严的?
你若当真这般无耻,何必来糟践我的儿子呢?
我的儿子,那可是我的心头肉,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是我的命根子啊!别说锦衣玉食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吃穿用度也好,拜师进学也好,哪样不是委以重金,选以最顶尖的?放眼天下,几个人能跟他比啊?你一个被扔进道观里的乡下野丫头,又无身份背景,别说于他的仕途毫无帮助;就算是留在身边伺候人,你也比不上那些粗使的丫头……”
杜六叶用力地抱住头,捂紧耳朵,她感觉天旋地转,房檐树木都在不真实的晃动起来。可是姚母的嘴巴,还在张张翕翕地扇动着,喋喋不停。仿佛满天的箭雨朝着杜六叶袭来,射得她遍体鳞伤。
“你别说了……别说了……”有难受、有乞求、有悲允、有苦涩……杜六叶应该记得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因为这些话而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怀疑自己应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有时候那些恶语,比刀伤剑伤更为厉害,它不像刀剑立刻让你鲜血淋淋,简单直接。它始终准确无误地钉在你的心脏上,那样神秘而又隐晦的刺穿你的灵魂,令你生无可恋,死又只能遭人唾弃。
你是生是死?
以前也曾有人攻击她,但是她不怒而镇,总能从容自若的反驳几句。大概是因为,她不在乎那些人的想法。但眼前这个人,她的儿子……她没有办法说她不在乎,也不能够去反讥。
可是,够了……真的够了……
最终她倒了下去,虽然带着不甘,却还是倒了下去。
姚母见他伏坐在地,仪态全无,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冷笑地围着杜六叶转了几圈,才指着她尖声道:“……我知道你一心想要爬上枝头做凤凰,所以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三番四次勾引我的儿子!哼——这就算了。如今却又不顾廉耻,与冀王殿下偷偷私会,暗中拉拉扯扯。真是伤风败俗,德品全失。告诉你,我可是都听到一清二楚。就你这样一个低贱的女子,配不上我的儿子,以后也休想再踏入我们都督府。”
姚母说完一甩衣袖,带着一帮婢女高傲而矜贵地整了整衣袍,正准备踱路而去。
伏跪在冰冷石板上的杜六叶,微微抬起头,望着石阶下,夹缝中几株枯草在阳光下,一晃一晃地跃动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缓缓地爬了起来,轻声道:“站住——”
说她高攀,这是她与姚元崇之间的私事,她虽然委曲,却也只得忍着。但若骂她不顾礼仪廉耻,还勾引皇子,她就不能接受了。何况冀王已经订婚了,这话若传到外人耳中,不管是武曌还是刘惟,她都死无葬身之地。
姚冯氏正由丫环扶着,显得格外的从容优雅。咋闻此言愣了愣,随即冷笑,回头轻蔑地挑视着她,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意思却为:怎么?
杜六叶点了点头,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整了整凌乱的碎发,朝着姚冯氏直面而来。正声道:“久闻夫人为蜀地首富之女,从小见过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自然比别人更加多一些,见识未免也高人一等。”
“哼——”姚冯氏冷笑,抚了抚十指上的各式扳指,“那是自然。”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挡都挡不住。
“是,夫人说得没错。杜某出身微寒,无父无母一介孤儿。确实高攀不上令公子,不过……草蔻叶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依附谁。荣华富贵,杜六叶若取,根本无需要进入朝堂。只在我小小的玄青观卖药即可!
女子不可抛头露面?是!杜六叶不像夫人那么好运,生来就在首富之家,无需为了生计,四处奔波游走。吃穿用度,都有父母兄长捧到眼前来。愁得不过是如何订做最为新潮的手饰与衣帛。单论这一点,杜六叶确实自叹不如。
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虽然不知道夫人这种观点从何而来?但是,杜某确实不敢苟同。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既然同为人类,便不应该设定条条框框去制约要求对方,而是理应相互尊敬对方!是谁规定女子就应该以伺候男子为主为荣?不能够有自己的想法?成就一番事业?我相信,夫人应该不只见过金银财宝?还应该读过四书五经吧?
当然了,既便是夫人大字不识,我也不怪夫人。您愿意围着后院一方天井,整日算计着柴米油盐,灶台孩子。那是您的选择,原无可厚非。但每个人生来不同,选择自然也大不相同。夫人切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叶某虽然贫穷,靠着自己的双手,不仅仅养活了玄青观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还养活了叶安府,以及我这叶芽湾的所有人。夫人要明白,这些全部都不是依仗父母,先辈……凭得都是我自己。
我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做事!从前不曾想过要去高攀令公子,以后也不会想!六叶并未觉得如此行事,有何不妥?竟敢劳烦夫人指手画脚?
还有,六叶虽然是个孤儿,但有国师黄逸云一手教导。您若想假代我的父母先师?我只能对您说四个字——你还不配!”
“你……你……你……反了你了,胆敢这样跟老夫说话,你……”姚冯氏指着她,恨不得冲过来撕了她的嘴,幸得几名丫环拉住她,提醒她不可失仪。
杜六叶拂开她的手帕,这一番话虽然在她心里想了许久,其实她是没有勇气说的。
因为她还是在意姚元崇的,但姚母把她贬得如此一文不值,如此不堪。她想,应该是她放下的时候了。虽然她不懂人心险恶,不懂感情复杂,但如果一味任由别人给她泼脏水,污蔑她。
在这个注重闺誉的国度,除了死,她也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