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淤泥渗
程伯献的祖父久经沙场,或许骨子里天生就流淌着战戮的血液。加上他跟随太子,时常历尽艰险,杀敌屠士,本就是常见之事。他并没有什么感觉。虽然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小姑娘杀人。
但若这个人是杜六叶,那就可以理解。
她睿智无双,坚毅果敢。
“执事,把他们全部都杀了吗?”程伯献率先打破沉默,出声问道。
话一出口,他感觉跪伏在地土匪俱是一震,紧张地气氛顿时弥漫在空气中。所有人都在暗中注视着杜六叶,盼望着她能改变主意。
度笛怕程伯献杀红了眼,虽然她心里明白,杜六叶不是那样的人。但她现在在气头,受不得激唆。
她望了望公主所在的方向。把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说得就是这个情形。所以执事有可能还会杀更多的大恶人。
但她们地目的不过是想救公主。要是把那些恶人都杀光了,解药怎么办?
假如公主死了,不会牵连更多无辜的官吏吗?她开口提醒道:“执事,我们还没有要到解药呢。”
杜六叶放下刀,只听“啪嗒”一声。沾着血的钢刀掉在地面上,发出闷响。土匪的心弦好像也突然一松,生底又生出无限希望来……
“我知道,只要古百坡还活着,没人敢说真话。现在你们告诉我,解药在哪?”
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站着,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声音不大,每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没有回音,土匪们默默低下头。
眼见头目已死,群贼无首,还是不说?确实不知?责任分散?
“你说——”杜六叶修长白晰的指尖,不容错失地指向邹苟。
“我说……我说……”邹苟使劲咽了口唾沫。看着瞪大眼珠,死不瞑目的古百坡。他战战兢兢地答道:“在山中的密室。”
“去拿——”没有废话,直截了当。暴戾还未散尽,担忧还在按抑。杜六叶喝道:“快——”
“走——”刘勤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他就地翻了个跟头,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等等。”杜六叶又开口,眸如枯井无波,她朝度笛使了个眼色。
度笛马上会意,从随行的箱子里,拿出几条被药水泡过的湿棉帕子,递给刘勤。这是执事之前交代过的,以防风向突变,而备不时之需。
戴着这个湿帕子,就不怕毒烟了。她们连夜准备了几百条。此时虽然烟已燃尽,但密室中的烟雾,恐怕一时难散。
为了节约时间,让他们早去早回,以防他们半途晕倒。还是提前带着药帕比较好。
执事真是心细如发,度笛心里暗暗赞叹!
杜六叶看着地上血流成河,想象着他们往日欺男霸女,烧杀抢掠,为非作歹。如今
那些面目可僧的头颅,全已惨白僵硬……再也休想兴风作浪。
但此时的大唐,并非削脊山有土匪,境内多地,都已爆出盗贼猖狂,残害百姓的案例。
杜六叶高声道:“把他们的人头,挂在城楼上。以儆效尤。”
鲁和千般情绪,万般起伏,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今天能抓住土匪,已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而,一个小姑娘居然亲手杀了古百坡。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需要慢慢消化。
他只是唯有不停地点着头……
※※※
红木的马车内,紫色八宝掐丝锦绸厢帘。绣着葫芦缠枝,蝙蝠对翼的暗纹靠枕,银色的软榻上,李令月微瞌着眼睛。
她刚刚已经吃过解药,杜六叶特意为她号了号脉,发现从脉博到气息,都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杜六叶的悬着的一颗心,才逐渐归回原位。她帮李令月掖了掖被子,朝守候在外面的刘勤和程伯献等人说道:“先回蒲州吧,公主的病还需要休养。”
“得令。”刘勤高声地回话,正准备命人牵马前行。
又听一个气息柔弱,仿若游丝般的声音响起,“不……师姐——”
不知什么时候,李令月已经醒了过来。她缓缓拉住杜六叶的手,恳求地看向她,用足力气说道:“……师姐,我们必须快马加鞭赶去洛阳。”
“可是你这个样子?”杜六叶低头看着掌中的小手,还带着淡淡地乌紫色。左肩上的伤口还在微微地渗着血。
李令月宽慰地笑道:“师姐,你放心。我没事,再说有你这位妙手神医,我还怕什么呢?
父皇久病,我却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如果我还不快点赶回洛阳。是为不孝。师姐难道想让我背上不孝之名吗?”
杜六叶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点酸,有一点疼,有些莫名的悲伤。
不为自己,只是为了这个小小的人儿。明明因救人才身受重伤;明明为救更多的百姓才滞留在路上;明明……
还要担心父亲兄长的病情;担心兄长手足之间的厮杀;担心百姓的疾苦。
担心自己看不到明日的朝阳……
假如,不是两世为人,九岁的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
会不会这么早熟?
公主,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宝位?多么无尚荣耀,光芒四射贵可不言?
却从来没有人看到,利益背后的阴暗复仇,诋毁舆虐。权勋背后的血腥碾压,命如草芥。
一腔鲜热的赤诚之心,我们,能保持多久?
不被世俗的淤泥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