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魂魄离身
几乎在旁人略显敬意的话音落下,数道视线一并向着他提示的方向望去,其中不乏凡凡的注视。
“就是那儿,城主身旁那位身穿黑袍的修士!”
不远处,乌压压的人群中,她的目光在一众黑衣修士里准确无误地锁住一道中年男子的身影,那人相貌平平无奇,放在人群中十分不惹眼,可来往修士瞧见他无不点头示意,笑着招呼,竟连城主也给他几分面子亲切攀谈。
云洲出了名的活菩萨,旁人怎会不认识……
仿佛应了他的猜测,随着男子起身离开,身旁人的嘀咕也随之响起:“走了走了,沈万渠走了。”
“沈万渠今日来可是为了沈连玉参赛对阵?”
“可不是,听说在整个沈家,除了沈老爷,便数沈万渠最疼她,今日沈连玉亲自上台对阵,沈万渠怎可能放心得下?”说这话间,一身形瘦小相貌并不出众的女孩儿自几人身前走过,他们瞥了一眼,并未注意。直至女孩儿绕过众人的视线,追上沈万渠的脚步一并隐入无人瞧见的狭道中,几人的窃窃私语才停下。
白凡凡沉默地跟着前人不知走了多久,忽而,那道身着黑袍、俱身威严的中年男子顿住脚步回过身来,两人毫不意外地打了个照面。
周围沉默良久,沈万渠眼中的笑意上下扫过她,威严之上隐约还透出几分慈爱:“这位小友,可是有什么话与我说?”
“你就是沈万渠?”白凡凡迎上了他的目光,模样天真又单纯。
这话听来直白确实少了些礼数,可从她的嘴里说出,非但没令人感到生气,还充斥着些许年少人的天真、不羁和无畏。
“是我。”沈万渠笑着弯了眼,扶着膝盖弯下腰来,使自己与其视线平高,“我就是沈万渠,你寻我有什么要事?”
“沈姑娘还在对阵,你怎么下来了?”
男子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向了狭道另一头隐约露出的台上一角,笑道:“连玉此局必胜,我继续坐那儿,怕是给她徒增紧张……你来寻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当然不是。”白凡凡轻轻扬起唇角,认真地凝视着对方的面庞,“我也是云洲景城人,你可曾见过我?”
闻言,男子十分有耐心地上下打量着她,目露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小友……”
话未说完,便见眼前的丫头扑哧一声笑了,白凡凡一耸肩头,语气轻快:“我一直被关在屋里,外人自然没见过我……”
见沈万渠的笑容转瞬收敛了不少,语气也没了最初的温和耐心:“小友此来,莫非只是为了寻沈某人的开心?”
“自然不是……”白凡凡定定地看了他良久,低声开口:“听说过几日的万宗剑道会,允许修士当众讨教前辈,我对沈前辈十分好奇,便想来与你打个招呼。”
话至此,男子恍然大悟,立时慈爱地笑望着她:“原来小友是因此而来,若是讨教前辈,在场修士比我修为高的自然不少,寻我怕是要令小友失望了哈哈。”
他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微微弯曲搭在腹前,一派泰然自若:“不过小友若真想学些什么,不妨一问,沈某人若是知道,自然不会藏技。”
她略带深意的目光在男子身上悦动,双唇一张正欲说些什么,狭道的另一头忽而传来一声轰响。
那巨大的响声之中夹杂着人群惊恐的话语声和步履声,溢满了周身。白凡凡一震,蓦然回头向着赛场一角望去,只是瞧不见任何动静,唯有几人匆忙来往,惊诧声响彻身旁。
“可是出了什么意外……”身后,传来了沈万渠的低声呢喃。
白凡凡只愣了片刻,随即回头扬声道:“改日我会在赛场上亲自向沈前辈讨教,今日暂且别过!”
未及对方回话,她便匆忙冲回了赛场,视野开阔的当即,她便被眼前乱作一团的场面惊在原地。赛场正中倒地不起的身躯已然被密密麻麻一拥而上的人群遮挡,周围的动衬得正中央的身躯静得吓人,她越过人群,隐约瞧见衣袍静卧在地时不动分毫的骇人场面。
纵然知晓吝辜师兄必定会在赛场上死去,可当她亲眼瞧见时,心中有那片刻依旧随着不少人一道立在原地晃神。
身侧来来往往的人流随着惊恐的叫唤一道匿于无声,她心中忽而静了下来,目光悄然望向看台一侧彼时纷纷起身的绝尘山修士,而主座上,其余长老或惊诧或慌乱的对比之下,一身华衣端坐不动的瞿临长老愈发显得漠然。
台上被人流冲撞至一旁的沈连玉,亦神情呆滞、不可思议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白凡凡的手,已然伸向了腰间的袋囊,她隐在人群中,无声地开天眼看去,纷繁嘈杂的争辩下,尸体之上,缓缓坐起了一道魂魄。
吝辜茫然地四下环顾,尚且有些不习惯如今的场面。
“快走!”方祁拉着沈连玉正欲退离,转身便被英姿飒爽的青衣男修横手拦住。
“兄长这是打算去哪儿?”方原背后的重剑,不知何时已被他握在掌心,二人唯一能离开的路,被面无表情的男修堵住,“杀了我绝尘山的修士,这就打算走了?”
“你我之间的恩怨,莫要累及旁人!”此时的沈连玉倒是未曾推卸责任,她将方祁护在身后,神情严肃,“可万宗剑道会素来便有规定,伤人不可避免……”
“那是剑道会的规定。”方原堵住了她的话,犀利的目光锁住女子的面孔,“离了剑道会,便是你我二人、沈家和绝尘山的恩怨。”
“方原……这修士本就身体羸弱,绝尘山令其硬撑着上台,难道便没有害死他的责任么?!”方祁面目素来严肃,远远看去不易亲近,可唯独对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弟弟,缓和些脸色。
“我方才便奇怪得很,你一介散修,是如何进万宗剑道会参赛的……”方原冷漠且鄙夷的目光扫过面前的男修,嗤笑一声,“原来是搭上了沈家这根线,怎么,今后不如我便叫你沈祁如何?听起来倒也神气的很。”
“方原!休要胡说!”方祁厉声呵斥,凶相难掩,“今日你若不让我二人走,你我间的兄弟情谊,便就此作罢!”
“兄弟情谊,我二人何时有过兄弟情谊?方祁,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废物罢了!今日我身为绝尘山弟子,绝无可能任凭师门中人受外人残害,此事如何处置,便等乐城城主来做决定,在此之前,你二人若离开半步,便看我的重剑答不答应。”
说这话时,旁人的视线也一并向他们投来。
他堵住出口的模样颇像一具修罗神,可偏偏二人自知理亏,当下倒真无反驳的机会。“沈姑娘,方才究竟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会对那修士下死手……”方祁顺势侧身询问,因紧张而手心冒汗的张扬女子终于露了几分茫然慌乱的本性。
“我也不知,我知分寸的,可方才自己便好似被蒙蔽了双眼,怎么也抑制不住愤怒,当清醒时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再往后,二人的话便被向两旁退开的人群挡在了另一头,主座之上的诸位大能随着绝尘山长老一并飞身而下,他们顺着众人退开的小径,走到了尸身跟前。
“走吧。”立在她身侧的吝辜魂魄,正遥遥望着不远处的诸位长老,落下的绵绵细雨穿过他的魂魄,在地面积水上漾开波纹,他自娱自乐地轻笑一声,“再不走,只怕我真舍不得走了。”
白凡凡轻轻一点头,打开八珍琉璃瓶,一道无形的力量吸引着他飞入其中,待藏好一切,她趁众人不注意,顺着狭道离开了赛场。
愈是赶往城外偏僻的密林,此地的雨便下得愈大。
她徒手抹尽被绵绵细雨沁湿的面庞,望见了不远处师兄曾提及的十里孤亭,瞬身入其中避雨。
“接下来该如何?为避免他人发现,那尸体定然是不能要了……”她嘀咕了一声,四下观望,“师兄令我前来这处孤亭,莫非周围有合适的身体依附?”
“果然聪明。”吝辜的声音穿透琉璃瓶,显得有些沉闷,“瞧见身旁的山洞了么?我已在那儿藏了一具合适的身体,为避免凶兽吞食,我们需快些。”
话音落下,目光所及之处果然瞧见一道藤蔓掩映着的隐蔽山洞,她捧着琉璃瓶躲入其中,鼻息间并未嗅见意料之中的尸身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