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舅妈家

每每夕阳西下，我总不由自主地望着天边的彩霞。

我不知道，那明晃晃的太阳怎么变成了绚烂的彩霞。我也不知道，绚烂的彩霞怎么渐渐消失的。直到月亮偷偷爬上山头，深蓝的天空完全被墨色占去，只有星星调皮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回家？我从来没见过她。

大黄静静地趴在我身边，和我一样静静地看着天边的出神入化。我也好奇，大黄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沈沫果，你是聋子还是死人？叫半天都不吭声。”罗夏夏嫌弃地推我一把，我冷不防她会出现，脚下一个不稳，砰一声摔倒在地上。奇怪的是，每次摔倒，我都不觉得疼，也许我的肉不是肉是钢铁吧！

罗夏夏还喘着粗气，可能又是舅妈让她来找我，赶路累的。

大黄冲气喘吁吁的罗夏夏汪汪叫。

罗夏夏抬脚去踢大黄，我连忙拦在她面前道歉：“对不起，我没听到。”

“还不起来，天都黑了，我还没吃饭呢！”说完等不急我起身，她已经转身走了，我连忙爬起来，顺便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灰，捡起洒了一地的菜屁颠屁颠跟上去，去晚了就会没饭吃。

我叫沈沫果，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会这么奇怪，我住在舅舅家，他们一家都不喜欢我，是姥姥用死来威胁，他们才愿意收留我的，要不然，我现在已经流落街头了。

为什么姥姥用死来威胁管用呢！听舅妈骂我的时候说过，要不是怕姥姥死了没有国家养老金，才不会管我死不死，姥姥的养老金都是交给舅妈保管的。

隔老远我就闻到米饭香喷喷的味道，舅妈炒的菜很香，我的肚子咕噜噜地叫着，好像有一只兔子在里面欢快地蹦哒。我也像一只欢快的兔子朝家里蹦哒。大黄也像欢快的兔子一样蹦哒。

大黄真的是我的挚交好友，与我生死相伴祸福相依，甘苦与共。虽然此时此刻我并不知道什么叫生死相伴祸福相依。

我不知道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是什么，但碗筷相撞的声音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清脆悦耳。

“舅舅我回来了。”我悄悄放下采回来的菜和镰刀，手脚无措，视线紧紧盯着剩下一半的丰盛的晚餐，但我不敢看得太久，我也不敢看舅妈，舅妈的眼神让我害怕。

热闹哄哄的屋子里一如既往地因为我的出现突然安静了，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

“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你妹妹的野种，让去采个菜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要是让我们等她，还不全家都饿死。”舅妈怒气冲冲地朝舅舅吼。

我不知道舅妈口中的野种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拖油瓶是什么意思，我只觉得那是极其不好的，只能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舅舅没有吭声，低着头吃饭。

姥姥放下筷子强行抑制住怒气，颤抖着苍老的声音：“这么一大家子人，靠一个四岁的孩子当然要饿死了。”

听姥姥这么一说，舅妈气就上来了，猛地把筷子砸在桌子上朝姥姥凶：“我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已经不容易了，还要给我送个拖油瓶，叫她帮忙做点事也不行，说两句也不让说，好，这个家是容不下我了，那我走行了吧。”

舅妈甩掉凳子就要回屋收拾行李，这个戏码我熟悉无比。

“你闹够了没有？”舅舅铁青着脸朝舅妈吼，这是舅舅第一次这么凶的对舅妈，不仅我被吓坏了，舅妈也被吓坏了，就连舅舅自己也被自己给吓坏了，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愣了几秒，舅舅气势就下去了，强装的气势已经形同虚设，再没有威力可言。

舅妈这才哇一声大哭起来，舅妈哭天喊地，好似受到世上莫大的冤枉和委屈，我堪堪被吓住了，再也不敢吭声。

家里乌烟瘴气，犹如硝烟弥漫的战场。

“妈。”罗夏夏和罗净跑去依偎在受尽委屈痛哭流涕的舅妈身边，怨恨地瞪着我。

“我不活了，我不要活了，我为这个家起早贪黑，还抵不过一个野种一个拖油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老婆……”舅舅小心翼翼地试图安慰舅妈，花白的头发灰仆仆无力地垂着，苍老的眼中尽是沧桑和无措，这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呈现在我面前的画面，我突然心疼舅舅了。

我胆怯地走向舅妈：“舅妈，我错了，你不要哭了。”我总是不敢靠舅妈太近，现在也是。

“你这个拖油瓶。”就一瞬间，罗夏夏犹如一只饥饿已久的猛虎，猛地扑向我，让我措手不及，我只觉得眼前黑仆仆的，本能地，我向旁边一让，可是我还是没有站稳，虽然罗夏夏没有碰到我但我和她还是异口同声地惨叫一声，伴随着哐哐铛铛的破碎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摔倒在地上。

我说过了，每次摔倒我都不觉得疼，这次也是，我没有觉得疼。

但是罗夏夏每次只要受一点儿伤就会哭天喊地，和舅妈刚刚一样，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哭，就连伤心欲绝的舅妈也没有哭了。

血，全是血，罗夏夏倒在血泊中，全家人都被吓傻了。

她的脑袋碰倒桌子，头撞在摔破的碎片上，罗夏夏的头被割破了。

舅妈疯了一般爬过去抱着她，舅舅也被吓哭了，罗净也哭了，姥姥颤抖得更厉害，她已经七十几了，佝偻得厉害，像一根风中残叶，苟延残喘。

我知道，这一次再没有人会保护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