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往事不可追
曾记有诗曰:“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时用此诗来形容趴在竹筏上的江流生再恰当不过,滚滚长江东逝水,浪淘尽,千古江流人物。
小小竹筏水中游,避过浪头,撞上石头,江水本就湍急,更惨的是转过急弯,怪石林立,小竹筏七零八落,江流生脸色铁青。
又一阵大浪,号称江中小白龙的江流生抱着一根散落的竹竿没入滔滔江水。
斜阳,沙滩,孩童嬉戏,几名小童在被流水冲出的沙滩上堆起沙堡来,一名小孩道:“要找几个石头,不然堆不牢!”
众人均觉有理,四散寻石头去了,一名五岁的小家伙往一块礁石后方去寻,转过黑漆漆的大石,忽然看到有个奇怪的家伙抱着一根竹竿睡得正香,浑身湿透,被水流不住冲刷。
小孩心性,跌跌撞撞走了过去,见是一名眉清目秀,长得很耐看的大哥哥,除了衣服发型古怪了些,倒不像什么坏人,小娃娃用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唤道:“大哥哥,起床啦!”
那家伙毫无反应,小家伙又试了试扯他耳朵,但不敢太用力,扯了会还是不见动静,忽然想起前些天看到被淹死的人似乎也是这个样子,不由怕了,一嗓子哭了出来,嚎啕大哭,哭声中夹杂恐惧无助诸多情绪。
哭声将散落各处的小伙伴吸引过来,年纪稍大的将小家伙挡在身后,几个胆大的捡起小石头朝那死人砸去,一时间石落如雨。
“哎哟”一声,那怪叔叔脑袋被砸了好大一个包,忽然张牙舞爪的爬了起来,恶狠狠的等着那几个手中拿着石头还没来得及丢出的家伙,骂道:“刚才是哪个小王八蛋拿石头砸的我,都给老子站出来!”
他一身奇装异服,一头短发,此时身材有些泡发,加上双眼通红,甚是吓人,那几个小孩子被他一喝,呜呜哭了起来,撒腿便跑,边跑边哭。
江流生有些郁闷,自己便那么不招人待见么?先是被母夜叉提着锄头追,再是被大汉拎着顶门棍赶,再后来被渔夫用竿子抡,现在倒好,连小孩子也用石头砸,今年莫非是犯了太岁不成?
拄着那竹棍晃晃悠悠地走着,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摆脱了那和尚了,也算值得庆幸,沿着沙滩行了一段,寻到一条小道,小道还有些青涩,何为青涩呢,便是还没多少人走过的路,一路坎坎坷坷,荆棘遍布。
江流生想,我也算是这条道的先驱之一了,自己真伟大,沿着这条半生不熟的小道走出三四里地,便看到前方的灯火,朦朦胧胧,月亮还没出来,天色有些昏暗。
顶着被驱逐追打的风险,江流生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敲响了一扇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打量了他一番,又探头在外面寻了半响,终究没将他与那人对等起来,问明来意,主人倒甚为热情,将落难的他迎了进去,还取了身干净衣服让他换上,接过衣服,江流生明显愣了一下,这衣衫不是衣衫,裤子不是裤子的袍子,略带古风,倒也新奇,再一看那汉子身上着装,发型,倒是活脱脱的一古装剧中的角色造型。
江流生不得不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想不到自己一番遭遇,怕是稀里糊涂混进了那桃源村了,只是这桃源村与陶渊明说中所写有些出入,这里民风彪悍,暴力基因居多。
花了好长时间研究清楚那袍子如何穿法,套在身上,倒也清爽,只不过这内裤被水泡透,里面只得放了空档,一时间甩来甩去有些不习惯,却不知这古人是如何在晃荡之中实现极速狂奔的,对于这点江流生可谓是深有感触的。
遥想昔年,一同寝好友,报名一千五百米,于贴吧发问,如何能实现成绩快速飞跃,一网友答曰,不穿底裤,并举例原始社会狩猎情形,该好友深以为然,比赛当日,轻装上阵,发令枪响,狂奔而出,果然如虎添翼,然半圈未过,黯然离场,事后问之何故,答曰蛋疼。
穿了一身袍子的江流生除了那头发倒也算是人模狗样,与主人叙过话,各通姓名,略去不提,此乃一五口之家,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五儿子及儿媳,更有俩活泼的小孙儿环绕膝下,老太太也可谓是尽享天伦之乐了。
几人聚在火堆旁,主人以剩菜招待,饿了许久的江流生倒也吃得欢快,倒叫稍大的那小孩咽起口水来,稍小那小家伙尚在襁褓,在他母亲怀里呼呼大睡。
吃罢,江流生与他们扯东扯西,聊些有的没的,长江边上的人多以打渔为业,亦有吃山的猎户人家,这家却是后者,男子乃十里八乡闻名的猎手,一身功夫自是不俗。
几人相谈甚欢,老太太也甚是喜欢这能说会道的小伙子,乐得合不拢嘴,火苗噼啪作响,忽听有敲门声响起,汉子笑道:“今日真是热闹,又有客人来访,我且去瞧瞧。”
说罢起身开门去了,不多时,引来一老和尚,慈眉善目之余有些贼眉鼠眼,不是那本尘还有谁来,江流生摇了摇头,哀叹一声天要亡我。
和尚倒是眼尖,刚进门便认出江流生来,哈哈笑道:“施主原来在此,当真吉人自有天相,倒叫贫僧好找!”
江流生只得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那汉子瞪大眼睛道:“你们认得?”
和尚道:“何止认得,患难与共!”
汉子虎吼一声,从墙上取下投枪,喝道:“好贼子,竟敢将主意打到你爷爷家,纳命来!”
声音浑厚,将那熟睡的婴儿惊醒,啼哭起来,老太太年纪大了本就不经吓,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他那媳妇也忽然反应过来,扯着那稍大的孩儿便走。
唯有方才还笑嘻嘻的两人一下子变成丈二的和尚,傻乎乎的。
他们傻了,那汉子却没傻,舞着枪花便杀了过来,又是和尚见机得快,忙喊道:“赶紧跑!”说着便是一旋身躲过那凌厉一击,着地一滚,也顾不得衣角被火焰燎到,四肢并用,扣住那门槛一个飞奔,如同一只野猫一般夺门而出。
江流生完全没搞清楚状况,此时身在堂中,进退两难,正见那婆娘拽着孩子走得甚急,便要进内屋去,不想忙中出错,左脚踢了右脚,一个趔趄便要倒地,怀中婴儿说不得便要被压在身下,那汉子投枪刺来,此时却是生与死的当口,他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迎着投枪而去,险而又险的避开枪尖,生生受了一记闷棍,却是一把将那妇人揽入怀中,母子平安。
那汉子见此淫贼竟是如此名目张胆,怒从心起,又是一枪刺来,江流生刚刚救了那母子,哪还有暇顾及身后,眼见便要血溅五步,这时,那和尚不知哪里冒了出来,一只枯槁的手攥住那枪,口中道:“阿弥陀佛,施主,为何无故行凶,行凶倒也罢了,为何如此恩将仇报?”
汉子一愣,忽然醒悟过来,见婴儿无恙,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愧疚,那枪却是握不住了,忽然跪在地上,道:“山野村夫,不识好歹,误信谣言,险些害了恩人性命,恳请恩人责罚!”
那妇人亦拉着孩子随丈夫跪下,倒把江流生吓了个莫名其妙,前一秒还要死要活,一秒后便成了这般模样,即便聪明如他也是不明所以,急忙将两人扶起,安慰一番受惊的老太太,问起缘由,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不想这两日时间,与老和尚这对搭档便成了这长江边的名人,若是好名倒还罢了,却偏偏是这淫贼,莫说和尚视为大忌,江流生本人对这种无感情的肉欲亦毫无兴趣,可谓是冤枉至极。
弄清楚原委,再交谈一番,江流生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自己在这些人眼中难道真是那般惊世骇俗?细细问来,果真如此,那衣着打扮太过前卫,太过大胆,被当做异类实属平常,若不是这汉子曾走南闯北,见识过各类奇葩,或许第一面便要将江流生干趴下。
听闻这汉子曾走南闯北,那见识一定是非凡的了,问起车站、电话等物却是丝毫不知,这汉子好歹也是走了大半个国家的人,听他所见所闻,不似作伪,却仍然如此,江流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问道:“麻烦问一下,今年是二零一四年吧?”
汉子笑道:“公子别开玩笑了,从太祖皇帝算起,今年至多能算作天元三百一十二年,离那二零一四还远着哩!”
“等会,太祖皇帝?!皇帝!我靠,封建时代!穿越?!”江流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壮了壮胆子问道:“大哥,现在是哪个皇帝当政?”
“公子莫不是世外高人,连当今天子武灵帝都不知?”
“呃……你妹啊,武灵帝是那个朝代的皇帝?老子理科生还真不知道!”江流生郁闷的想,然后问道:“这是什么朝代?”
“此乃天朝!”这次却是和尚回答他了,很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为认识他而感到羞愧!
江流生郁闷到死,这即使知道历史也没用的朝代是那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天呐,这是跟我开的什么国际玩笑,都开到时间轴里去了,我那花花世界,我那刚买的房子,我刚刚追到手的她,还有我可爱的妹妹,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回不去了,往事离我而去,以这般残忍的方式,我的生活,我的信仰,统统注定要从此改变。
乍逢骤变,难以承受,江流生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