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凭什么?
1982年的夏天,红星机械厂的家属大院。
老旧的筒子楼里,空气闷热黏腻,墙角溢出来的霉味和公共厨房飘来的油烟味混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
“按手印!跟你说话你听不见?耳朵聋了是不是!”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钳着苏醒的手腕,女人的叫骂声从耳边传入她的脑海。
腕骨被捏得咯吱作响,疼痛感异常清晰。
苏醒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因为怒气而五官挤在一起的脸,那是她的母亲,王桂兰。
紧接着,周围的景象也变得真实起来:发黄的泥墙,头顶慢悠悠转着的吊扇,一张掉了漆的八仙桌,还有围在桌边,一张张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脸。
“小醒,你就听妈一句劝,把字签了吧。”
旁边,一道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苏醒僵硬地转过头。
说话的正是她的好姐姐,苏柔。她穿着一身时髦的碎花连衣裙,与这间屋子的破败形成鲜明对照。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温柔,拉着苏醒的另一只手,柔声劝道:
“姐姐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厂里办公室的工作多清闲啊,适合女孩子。爸退休换来的那个钳工岗,虽然累点,但能学到真本事。我是为了你好,想让你以后有个一技之长不受欺负。你就当……帮帮姐姐,也帮帮我们这个家,好吗?”
苏醒没有应答。
她的视线,落在了桌上那张写着“自愿放弃工作名额声明书”的黄纸上。
前世的记忆涌入脑海,夹杂着无尽的悔恨与不甘,这一次,记忆带来的不再是迷茫,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想起来了。
桌上这份声明,要她放弃的,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辛辛苦苦,凭自己本事考上的红星机械厂宣传科的编制!
那可是整个厂里无数女工都挤破了头想进的办公室岗位!
而苏柔嘴里说的那个“留给她”的岗位,是父亲苏建国退休后留下的车间钳工岗。
整日与机床和油污打交道,又脏又累,苏柔自己嫌弃得不行,却想用这个来换她手里的金饭碗。
凭什么?!
凭什么我拼了命考上的工作,你要张张嘴就拿走?
凭什么你就得坐办公室,我就得下车间?
前世,她就是被这套“为你好”的说辞骗了,被所谓的亲情捆绑着,不情不愿地按下了手印。
结果呢?
苏柔拿着她的名额进了宣传科,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闲暇时看看报纸、喝喝茶,成了厂里人人羡慕的“一枝花”。
而她自己,因为父亲被返聘,连车间钳工的工作都没有,就被王桂兰以“女孩子家总在家里混不像话”为由,匆匆逼着嫁给了一个酗酒的家暴男。
她后来被家暴打得流产,打断了腿,躺在病床上,一次次向家里求救。
换来的,却永远是王桂兰那句不耐烦的“忍一忍,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而占尽便宜的苏柔,更是连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仿佛她这个妹妹,只是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
她忍够了,也让够了。
她死在那个冬天的夜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有下辈子,她绝不再让!
“还愣着干什么!你姐跟你说话呢!”
王桂兰见她迟迟不动,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指甲嵌入她的皮肉里,“你姐是大学生,进办公室是人尽其才!你一个初中毕业的,能考上那是走了狗屎运!让你去车间是看得起你!赶紧的,按下去,别耽误你姐的前程!”
听到这句话,苏醒再也忍不住了。怒火,从苏醒的心底烧起!
就在这份不甘即将充斥她胸膛要爆发的瞬间,一个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强烈不甘意志,跨位面吃瓜直播间已激活。”
“正在随机连接观众……连接成功。”
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半透明屏幕在眼前展开,几行带着各种符号的文字飘过:
【开局就是强制夺取生存资源的戏码?这种低级文明的内斗,真是百看不厌。——来自星际联邦军事法庭】
【这姐姐的茶艺可以啊,‘我是为了你好’,一句话就把自己放在道德高地上了,比我后宫里那几个答应装得还像。——来自大乾王朝皇太后】
【(瑟瑟发抖)这个妈也好吓人,‘走了狗屎运’?这是亲妈能说出来的话吗?——来自末世废土拾荒者】
苏醒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这是什么东西?幻觉吗?
没等她想明白,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的中年干部,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那个年轻人一出现,屋子里的喧闹和逼仄感都安静了几分。
他很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简单的蓝色工装被他穿出一种别样的挺拔感。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尤其黑,看过来的时候,让人看不见底。
他身上有种与这个油腻且拥挤的筒子楼格格不入的气质,冷淡又疏离。
他一进来,王桂兰立刻松开了苏醒的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腰都比平时弯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