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暖暖 - 蔡智恒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其他 > 暖暖 >

第4章

隔天起床,我从上铺一跃而下,这是我从大学时代养成的习惯。

一方面可迅速清醒,以便赶得及上第一堂课;另一方面,万一降落不成功,也会有充足的理由不去上课。

但今天虽降落成功,双脚却有一股浓烈的酸意。

腿好酸啊,我几乎直不起身。

幸好刷牙洗脸和吃早饭不必用到脚,但走到教室的路程就有些漫长了。

“给。”一走进教室,暖暖便递了瓶东西给我。

我拿在手上仔细端详,是云南白药喷剂。

“挺有效的。”她又说。

捲起裤管,在左右小腿肚各喷三下,感觉很清凉,酸痛似乎也有些缓解。

我沉思几秒后,立刻站起身跑出教室。

“你去哪?”暖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要上课了。”“大腿也得喷啊。”我头也不回说。

“真是。”我从厕所回来后,暖暖一看见我就说。

真是什么?难道我可以在教室里脱下裤子喷大腿吗?

今天听说上课的是个大学教授,要上汉语的语言特色。

本以为应该是个老学究,这种人通常会兼具魔术师和催眠师的身份。

也就是说,会是个让桌子有一股吸力,吸引你的脸贴住桌子的魔术师;也会是个讲话的语调仿佛叫你睡吧睡吧的催眠师。

不过这位教授虽然六十多岁了,讲话却诙谐有趣,口吻轻松而不严肃。

因为我们这群学生来自不同科系,所以他并不讲深奥的理论。

他说中文一字一音,排列组合性强,句子断法不同,意义也不同。

甚至常见顺着念也行、倒着念也可以的句子。

比方说“吃青菜的小孩不会变坏”这句,经排列组合后,可以变成:“变坏的青菜小孩不会吃”、“变坏的小孩不会吃青菜”,各有意义。

还可变成“吃小孩的青菜不会变坏”,不过这句只能出现在恐怖电影里。

英文有时式,是因为重视时间,所以是科学式语言;中文没有时式,所以中国人不注重时间,没有时间观念。

“这是鬼扯。一个动词三种文字,那叫没事找事做。加个表示过去的时间不就得了,何苦执著分别。人生该学的事特多,别让动词给罣碍了。”他微微一笑,“这就是佛。”英文说abook、adesk、acar、atree、aman等都只是“a”,简单;中文却有一棵、一粒、一张、一个、一本、一辆、一件等说法,很麻烦。

“那是因为中国人知道万事与万物都有独特性,所以计量单位不同,表达一种尊重。”他哈哈大笑,“这就是道啊。”中文的生命力很强,一个字可有多种意义跟词性,特有弹性。

“哪位同学可举个例?举的有特色,我亲手写“才子”送你。”老师开玩笑说:“上网拍卖,大概还值几个钱。”“这老师的毛笔字写得特好。”暖暖偷偷告诉我,“凉凉,试试?”我朝暖暖摇摇头。

我是个低调的人,难道我才高八斗也要让大家都知道吗?

学弟忽然举手,我吓一大跳,心想这小子疯了。

只见老师点点头说:“请。”“床前明月光,美女来赏光;衣服脱光光,共度好时光。”学弟起身说,“这四个“光”字,意义都不同。”“这位同学是台湾来的?”老师问。

“嗯。”学弟点点头。

“真有勇气。”老师又哈哈大笑,“英雄出少年。”耻辱啊,真是耻辱。我抬不起头了。

“老师待会是写“才子”还是写“英雄出少年”给我?”学弟小声问我。

“你给我闭嘴。”我咬着牙说。

老师接着让台湾学生和北京学生谈谈彼此说话的差异。

有人说,台湾学生说话温文儒雅,语调高低起伏小,经常带有感叹词;北京学生说话豪气,语调高亢、起伏明显,用字也较精简。

例如台湾学生说“你真的好漂亮喔!”,北京学生则说“你真漂亮”。

人家说谢谢,台湾学生说不客气;人家说对不起,台湾学生说没关係。

语调总是细而缓,拉平成线。

而不管人家说谢谢还是对不起,北京学生都说“没事”。

语尾上扬且短促,颇有豪迈之感。

“咱们做个试验来玩玩。”学生们七嘴八舌说完后,老师说。

老师假设一个情况:你要坐飞机到北京,想去逛故宫和爬长城,出门前跟妈妈说坐几点飞机、几点到北京、到北京后会打电话报平安。

大伙轮流用自然轻松的方式说完,每个细节都一样。

结果发现这段约50个字的叙述中,有些说法上有差异。

例如台湾学生最后说“我会打电话回家”;北京学生则说“会给家里打电话”。

“现在用手指头数数你刚刚共说了几个字?”老师说。

经过计算平均后,台湾学生说了52.4个字;北京学生说了48.6个字。

为了客观起见,老师又举了三种情况,结果也类似:在一段约50个字的叙述中,台湾学生平均多用了三至四个字。

我不太服气,跟暖暖说:“快到教室外面来。你怎么说?”“快来教室外头。”暖暖说。

屈指一算,她比我少用一个字。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