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逢
“孩子,你就原谅你爹吧。”余英男握住绿袍悬在空中沾满鲜血的大手,按在自己的腹部,眼含泪水。
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所以他听到了。
他不甘心死去。
数百年来,他最后的执念在圣火令中久久不散,当他惺忪地睁开眼睛时,那张刻骨铭心的熟悉脸庞映入眼帘,她的转世紧张地握住他的手,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数百年前,他与被阴山天尊附身的丁引决战时,生命将熄的时候,她是否也如此担忧,就像她徘徊在这个男人的手术室前一样紧张不安?
“阿臻,你终于醒了,我都快吓死了……”余乔抬手抹去眼泪,余英男绝情的话语和决绝的背影历历在目,与眼前之人重叠,他想开口说话,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声音却细若蚊嘤,虚咳了几声,余乔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的余光扫过周围的人,几个身穿医院白服的青年,还有……李亦奇?
青年们应该是这个叫傅臻的男人的朋友,见他醒来也纷纷关切地慰问他,李亦奇对余乔说:“师姐,师兄没事就好,你也休息一下吧,你半宿都没睡了。”
“没关系,我不困,我就待在这里。”余乔定定地看着他,李亦奇也不好再多劝。
傅臻是这家中医高校附属医院的医生,前天被发疯的病人家属医闹砍伤,余乔确实坚持请了几天假守着他,除了讲课每天的工作都在都在他的病床边完成,作为大学讲师兼医生,免不了医院学校病房三点一线地跑,晚上十一点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突然一阵铃声袭来。
余乔第一反应看了看闭目的他,随后调了铃声静音,出去接电话。
“余医生,我女儿喝了半个月你开的药以后感觉来姨妈血流得有点多,你不是说我女儿体内湿气很重脾虚气血不足,她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余乔脑子刚醒有点懵,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问道:“你女儿是谁啊,我先看看病历。”
电话那头声音洪亮的中年妇女报了女儿的名字,还补充说自己加了余乔的微信,余乔在手机里找了找相关的资料记录,随后解释道:“因为我给你女儿开的药里有当归,当归活血,你女儿如果没有明显的不适,血变得比以前多是正常的,你女儿来月经了按照医嘱这药就先停一停。”
“好好好,谢谢医生,那我问问她再联系您。”
“行,你就给我发微信吧,打电话有时候我不是很方便接。”
“我还说明天带我女儿来看您的,可我看医院公众号上没有您的排班挂不了号,这才打扰您了。”
“我最近有事请假了不上班,有什么事可以发消息给我,差不多等你女儿的药吃完了再来复诊就行,下周四晚上来复诊的时候直接来我办公室就行,不用再花钱挂新号了。”
那妇女欣喜道谢随后挂了电话,余乔打着哈欠回到病房,困意全无,从包里拿出病历本逐个翻看研究起来。
第二天中午,余乔抽空亲自煲了汤,一勺一勺地喂给他,他有些不适应对方的关切,让对方回去休息,余乔却争辩道:“我们是夫妻,是要共度一生的人,现在你身体虚弱,我哪有心思休息。”
他的内心被一股异样的情感包裹,不适又温暖,眸色一暗,神情一软:“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这是什么话,我是你老婆,我俩从读研开始认识十二年,谈了十一年,结婚六年了,你跟我还见外什么啊,别说做这些,就是把我肋骨拆下来给你炖汤喝我都愿意,别想太多。”说着她又把汤匙怼过来,他没有拒绝,顺从地喝了进去,他的视线一刻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余乔虽然请了几天的假,但是学校还安排不出太多代中医诊断学课的老师替她上课,看着已经缺失的每个班两节课,余乔还是决定在周六周日开线上课补回来。
她教中医学(5年制)的两个大班,每个大班包括三个小班,一共是一百多号人,针推的两个大班,每节课上一个半小时,四个班把一整天都占满了,每个班因为实训课的排布时间不一样所以都是进度都是错开的,七点五十分,他躺在床上,看着余乔打开电脑发布腾讯会议,和学生们说明情况并道歉,随后发布签到。
突然闭麦的余乔眉头一蹙:“尾号250……又是这个叫石中玉的学生,每次作业不交,签到也不来。”
他脸色一变,石中玉……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他转世后还成为了余英男的转世的学生。
没过多久,余乔放下手机,整顿好情绪,戴上耳机,开始上课,他这才细细打量起她,面容和数百年前相差不大,比记忆中的她多了几分成熟于知性的气质,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但在不化妆的脸上除了有些明显的黑眼圈眼袋和几条若隐若现的皱纹几乎找不到岁月的痕迹,留着小波浪黄卷发,身穿法式雪纺浅蓝衬衫套装,披上医生的白服倒别有一番韵味。
“同学们,我们今天从问诊的问睡眠开始讲……”
过了很久,余乔散了线上会休息片刻又开始给下一个班开线上课,重复几次,每次要讲的内容还都不一样。
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看起来并不轻松。
……
窗外落日的余晖照进病房,在这片柔和的橘光氛围衬托下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在门后探头探脑,随后背着小包兴冲冲跑进病房,扎进余乔的怀里,热情地喊着妈妈。
余乔吓了一跳,瞪大双眼,下意识地用嘴型示意小女孩先安静一会,一位穿着朴素布满皱纹的中老年妇女打量着上课的余乔,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退出来,绕到病床的另一边,然后低声解释:“彤彤乖乖待在姥姥和爸爸这里好不好,妈妈在上课。”
叫傅悦彤的小女孩看了看讲课讲得投入的余乔,清澈的双眸染上一层晦暗,没了刚才的期待和欣喜,整个病房只有他们几人,都很安静,晚上六点,余乔摘下耳机,关掉电脑,靠在椅子上休息,看起来十分疲惫。
“唉,讲了一天的课,我的宗气都要耗没了。”
“乔乔辛苦了,妈带了点饭菜,你要不要过来和小傅一起吃?”余乔的妈妈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女儿,余乔摇摇头,傅悦彤看着面露疲态的余乔,也没再她亲近。
余乔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傅悦彤伸开两条小胳膊喊着爸爸想要抱抱,绿袍一愣,他从来没有被孩子叫过爹爹,记得当初他知道余英男怀有身孕的时候最初不想留下那个孩子,面对凭空冒出来的女儿十分不适应,但还是笨拙地将她抱起来,彤彤坐在他的被褥上,询问着他最近的情况,问他有没有想自己。
他仰头逼退眼角的湿意,这样被同门、家人关心,被孩子亲近的体验,他生前从来没有过。
看着彤彤精致小巧的眉眼,他想象着自己曾经未出世的孩子会不会也像她这样可爱,甚至比她更可爱?
他本来也该有父亲陪伴着走过人生的旅途的,就像彤彤一样。
如果他没有那么醉心对圣火神功和武林盟主之位的追求,多花一些时间陪伴余英男,消除她对自己的怨恨,是否这些体验其实他可以一开始就拥有,而不用偷别人的人生来得到这些?
余乔看着对女儿不那么热情反倒是像个i人一样的丈夫有些狐疑,但还是归结于他劫后逢生,有所感慨而已,便不再理会。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啊,妈妈,爸爸是不是变傻了啊?”彤彤天真的脸上写满担忧,余乔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呀,不过等爸爸休息好,自然就变聪明啦,又能和妈妈一起继续给彤彤讲故事,陪彤彤玩了。”
彤彤离开时还从包里拿出了一袋零食放在他的手心,奶声奶气地道:“爸爸,这是我们幼儿园发的零食,可好吃了,每个人只有一包呢,看在爸爸生病的份上,就给爸爸吃吧。”随后彤彤在姥姥的带领下离开了,余乔强撑着精神笑着和她挥手告别。
他看着手中的零食,眼含深意,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情感波涛汹涌,视线久久不曾离开彤彤的背影。
第二天,余乔继续讲了一天的课,六点后,余乔出去拿外卖,于志远医生也来看望他,他不是傅臻,和于志远也没什么可聊的,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平静。
来人身穿医生白服,与丁引长得一模一样,刚来到门口,说几句话的功夫,丁引和余乔之间的气氛就开始紧张起来。
他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关系不太好,询问于志远,于志远看了眼门外的两人,低声说:“老傅,你老婆和丁引不是关系一直不太好吗?从研究生那会就是这样啊,咋了,你失忆啦?”
“时间太久记不起来了。”
于志远仿佛听到什么不解的事,表情古怪得十分耐人寻味:“不能啊,你小子研一那会还单身的时候盯丁引和余乔盯得比谁都严,寝室里咱几个还经常探讨呢,你不会真的失忆了吧?”
“就当我是真的失忆了,快说。”
于志远看了看门外,凑到他耳边附语道:“那会丁引和余乔在经典班实验室我们研一的新人里都算能力比较出众的,这两人一开始关系还行,虽然是彼此的竞争对手,但又都对温病学都感兴趣,经常探讨温病的理论,互相问问题,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俩会成一对呢,结果后来我们都才知道丁引有个异地的女友,人家两人感情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