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花开
息翩跹斗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一夕消失,内心恨透了,气得脸色都在发紫。她恨恨瞪着所有人,忽觉胸口剧痛,整个人退了一步,一大口血喷出来。
侍女们惊呼,惶惶然扶住她。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云渐寒,“你……!你们!你们以为将孤困在此处……孤就没办法了吗!你们休想——!”她阴毒地注视着如许,“你已经中毒了,没有孤的解药,就是神仙也难救!”
然而云渐寒闻言冷笑:“你说的,是娑罗香吗?”如许一愣,这才发现他抓着自己手的地方,正好是脉门。
云渐寒道:“太后果然神通广大,中此毒者,神志恍惚,渐渐痴傻,若不及时得解药,不出七日就会暴毙。可是你忘了,九宫精通医术,早已登峰造极,区区娑罗香而已,无甚难解。”
息翩跹的五官几乎要扭曲了,厉鬼一样呵斥:“那又怎样!她已经想起来了,她马上也会和大哥一样,暴毙身亡了!你就算解了她的毒,她一样是要死的!哈哈哈哈哈——!”
如许看到云渐寒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杀意毕露,她忙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而后高声对息翩跹道:“息怀扬会身死,是因为百世记忆沉重不堪,他无法承受自己的转生是建立在累累枯骨之上的,他是愧疚而死的!息翩跹,你想错了!我的转生并未牺牲无辜,所以我不会走上息怀扬的老路。”
云渐寒面色凝重,盯着她。
她说话时目光清澈,言辞清晰,并没有任何癫狂之象,她的手是暖的,她的心跳动如常……
“你……”
如许回头对他笑了一下:“阿寒,我没事。”
息翩跹看着她露出笑容,恨不能冲上去将她撕成碎片。
这些年她步步为营,争宠、夺权,每一步都走得殚精竭虑,好不容易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却发现自己开始衰老了,她不甘心,想要获得长生,因此她数年布局,精心谋划,意欲控制如许来得到长生术,却没想到在这个夜晚瞬间崩塌,就连权势,也粉碎个干干净净……她恨得再次吐血,整张脸都是铁青的。
侍女们搀着她,看到她剧烈颤抖了两下,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太后!”
“太后……!”
王玄沂看着她昏过去,嘴角一弯,无声冷笑,“将太后扶回去,请御医来,有病治病,无病养身,太后为朝政劳心劳力,是时候卸下担子,安享晚年了。”
侍女们瑟瑟发抖,不敢反驳,被迫在银衣铠甲的卫兵监视下,将太后扶回去。
如许看着息翩跹被扶下去,内心百感交集。
昔日的扬州第一美人,盛誉满天下,最终却是这样一个收场。
“如许。”王玄沂走到她身边,含笑道,“昔日长安一别,已十九年了,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到你安好,我很高兴。”
如许亦微微一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渐寒稍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上前一步与王玄沂说道,“多年未见,王兄已高居丞相之位,还未来得及恭喜。失礼了。”
如许忽然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肃杀,忍不住低了低头。
王玄沂笑得更深,“你要恭喜的可不止这一桩,若真心恭喜,可得把我新婚贺礼、弄璋之喜一起补上。啊对了,过两个月我儿媳即将临盆,这送给我孙儿的礼物,可也不能少啊!”王玄沂浸淫官场多年,最是会察言观色,说话滴水不漏,短短一番话,便将自己和如许撇得清清白白。
云渐寒疑心骤消,笑道:“那是自然,回头必定补上大大的厚礼。”此时明月西悬,已是后半夜,花园里的剑拔弩张消失,四周寂静得连虫鸣都没有。云渐寒道:“时候不早,我先带小许回去,改日自当登门拜访。”
王玄沂点头一笑:“我命人送你们。”
“不必。”他牵住如许的手,一礼,“告辞。”
王玄沂没再说什么,亦回礼,目送他们离开。
夜色清冷,虽是夏日,却有一股清凉意扑面而来,云渐寒带着如许走出别院,外边候着一辆马车,车夫她不认得,应是九宫的人。
他扶着她上马车,自己也坐进去,一放下帘子,如许立刻扑进他怀中,抱着他的腰不松。
她转生的这十七年,虽快乐无忧,却也浑浑噩噩,世事变迁,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所有的故人或死了、或老了。唯有阿寒,始终在原地,等着她……
她现在还能感受到自己当年死时的绝望和后悔,是那么不甘心,却抵不过生命的流逝,含恨而终。她以为一切都没有重来过的机会,却原来有人已整整等了十七年。
云渐寒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任由她无声哭泣,没有说话。
马车在街道上走着,发出清晰的嘚嘚声,月光清幽,照亮街道上的青石板,因前些时候下过雨,缝隙里有些许青苔冒出来,江南的夏日,潮湿而宁静。
一切都是那么安宁,所有的纷争、痛苦,都随着时光远去了。
“阿寒,我一直都后悔……”
云渐寒道:“我知道。”他低沉而温柔地说,“我都知道。”
“都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应该听你的,是我害得你生生蹉跎了十七年。”她从他怀里起来,两眼水汽蒙蒙,泪痕遍布,“你为什么还要等我……”
云渐寒拭去她脸颊的泪痕,笑了,“我还没有从你口中得到一个答案,怎么会轻易离开?”
如许鼻头发红,眉头蹙了蹙,“什……什么答案?”
云渐寒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乌黑的发丝间一支鎏金扇面簪微微反射月光,极是美丽。他深深看了一眼,道:“我曾在想,你那些所谓的家人,到底有多重要?她们都骗你,利用你,你却仍傻傻愿意为她们付出一切,而我对你的一颗真心,却屡屡被你抛之脑后。是不是只要那个人以你母亲的身份在你身边,哪怕她十恶不赦,你都愿意为了她放弃我。”
如许心里一慌,“不是的,不是的。”
云渐寒道:“后来青珩告诉我一切,我才知道你从小到大,是那么渴望亲情。我很后悔,也恨自己,自以为爱你、了解你,却还是屡屡误解你。我等了你十七年,也想了十七年,我才终于明白正是我和云姬屡屡要求你从我们之间做出选择,才生生逼得你……”他忽然说不下去,那个死字,在经历过她真正的死亡后,被惧于提起。
如许抱住他,“不是的,不是的,都是我的错,是我摇摆不定。阿寒,我爱你,我是爱你的!那时我太想要亲情了,却以为你会永远站在原地等我,是我的错,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若是早点想明白,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她抬起头,深深看向他的眼睛,急切地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往后余生,我都会听你的,我都和你不分开,我会把你等我的这十七年都弥补给你。阿寒,对不起,我不会再摇摆不定,我只选择你。”
月光从车窗洒进来,将他的眸光照亮,那里似有星光汇聚,明亮生辉。他笑起来,仿佛明月下的潮水涨落,盛不下满心欢喜。
他等了整整十七年,终于得到了这个答案。
他用力抱住她。
马车慢慢走着,穿过半个丹阳城,终于在黎明之前到了温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