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暗中
咣当——！
碗勺落地，碎成几片，一点儿白粥的残渣流出来，慢慢渗进竹地板的缝隙里去。
清凉舒爽的风吹进竹屋里，吹起女子的发梢微微扬起，然而此时她一贯温柔的脸上只余下惊恐之色，脸颊慢慢地透紫了，两只手用力地拍打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掌，极为艰难地发出喘气声。
云渐寒只单手就锁住她的脖子，手背上微微暴起青筋，只因伤重刚醒，力道并不足，但是即便如此，仍掐得温如玉难以呼吸。
她惊恐地对上他的眼睛，虽然他此时双目看不见了，然而目光犀利，犹如夹杂了寒霜冷箭，直直地盯着自己，仿佛从未失明。
“云姬派你来的！她还有什么阴谋！”
温如玉张了张口，艰难地道：……没……有阴……谋……你放……放开我……”然而云渐寒并不信她的，手上力道不减，她眼前一阵阵地开始发黑，“我若……害你……何必……必救……你……”
这句话打消了他的疑问，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道慢慢消失了，她颓然坐在地上，捂着嗓子咳嗽到干呕，连手腕被人抓住了都不曾察觉。
云渐寒把住她的脉门，果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才微微放了心。
“你真的只是叫温如玉？”
温如玉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仰头看着云渐寒，方才一脚踏进鬼门关的经历让她后怕不已，即便眼前这个男子一副好面孔，也不能叫她再产生任何好感。
“否则我还能叫什么？”她站起来，嗓子刺痛，说话也哑了，她走到桌子边倒茶喝，与他离得远远的。
云渐寒又问：“你家在何处？”
温如玉厌烦地瞪他，“与你何干？”
“是冀州清河吗？”
温如玉喝水的动作一缓，目光带了几分警惕，她虽然没回答，但这番反应已经是答复了云渐寒了。
若她不是，她自然会反驳；她没有出声，便是默认。
云渐寒虽然看不见，但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所在，他一双眼眸漆黑，盯着温如玉的时候，让她有一种他不曾失明的感觉。
“你可识得温如许？”
温如玉脱口问道：“你认得如许？你是她什么人？”
然而云渐寒没有说话了，目光空荡荡地垂着，低声嘲笑起来，“什么人……我也想问问她，我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
胸口的伤口痛起来，方才他暴起伤人是强撑一口气，眼下支撑不住，又摔回竹床，咬着牙没吭声。
温如玉先是站在一旁，见他疼痛难忍，还是没忍心，“很疼吗？我给你上点止疼的药？”
“不必了……”他皱着眉，气息粗重，嘴角一抹冷笑，“切肤之痛，很好，很好。”
温如玉不知他和如许有什么牵绊，但从他这番语气中也大概了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打量着他，轻声问，“是她伤的你？”
云渐寒嗤地一声笑，不语了。
温如玉沉默了一会，记忆中的小姑娘乖巧又善良，怕他们之间存了什么误解，便道：“如许她是个良善的人，你们之间若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找她当面问问清楚？”心里想着，与她分别数年，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云渐寒闭上眼，一语不发。
她又追问，“你可知她在何处，我帮你去寻？”
云渐寒沉沉闭着眼，厌烦再听到这个名字，便突兀地打断话题，“你给我上点止疼药吧。”
温如玉明白了他是不想说，也就暂时不往下问了，不过她对方才的事有疙瘩，找出止疼药就直接丢过去，“你自己抹吧。”见他从容接了药，摸着黑揭开纱布抹药，忍不住讥讽，“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云渐寒低头闻了闻药膏，淡淡笑道，“姑娘心慈，怎会做这种事？方才是我心急，不明是非了。”
温如玉这才放柔了目光，坐下来看着他抹药。
“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云渐寒小心地缠纱布，因看不见，那纱布缠得有些丑。
他道：“我叫云渐寒。”
温如玉哦了一声，隐约觉得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念叨着，“云渐寒、温如许……你跟如许的名字，听起来倒是挺般配。”
云渐寒没有听到她的嘀咕声，容色突然变得凝重，“温姑娘，我昏睡多久了？”刚醒来是他满脑子都是如许刺了他一剑的情景，眼下稍稍冷静，惊觉在此处逗留不知多久，前线还在开战，他若久久不回，怕是有变数。
温如玉道：“我昨天下午救的，快一天了。诶……你干什么！”
云渐寒强忍着伤痛就要下地，然而赤脚踩在竹地板上，一阵头晕，温如玉搀着他坐下去，“你要是渴了饿了，只管跟我说一声，干什么逞强下地？”她瞧了一眼伤口，隐隐有血迹冒出来，压着他往下按，“快躺回去！虽然你命大，但是这伤口在心脉附近，必须静养。”
云渐寒急道：“我还有要事，我不能在此逗留，我得尽快离开！”
温如玉有些恼，“什么要事比命还重要？我辛辛苦苦救了你，你却要自己寻死？”
“非要寻死，实在是有重大的事情亟待我回去。姑娘救命之恩，我只能来日再报了。”他强撑着起身，却发现自己眼盲，根本连门都出不去，更别说东南西北在哪里。
温如玉凉凉地道：“你就别折腾了！”见他极为难的样子，停顿了一会儿说，“你若是信得过的话，告诉我你要去的地方在哪里，我帮你捎个口信，让他们来接你，如何？”
云渐寒闻言安静下来，慎重地说，“不过那里路途遥远，约离此处两百里，一来一回恐怕要在外露宿，姑娘可吃得消？”
温如玉想了想，觉得有些为难，但还是说，“两百余里……无妨，我快去快回。”
云渐寒不太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奔波，但眼下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勉强答应了。他摸索着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上，交给她。
“有劳你，请务必亲手交给信封上的人。”
温如玉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字迹工整，清清楚楚地写了息怀皓三个字。
息怀皓这个名字她不熟悉，但是息姓是眼下新立的大晋国姓，她默默看了一眼云渐寒，有些话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