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欺骗
如许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竟如此有胆魄?前线二十万兵马,难道都被他收服了?”
云纱道:“舒宸这些年备受天子排挤,兵马、粮草供应常常不及时,还每每受监军欺压,将士们英勇打仗,却连一口饱饭,一件温暖的衣裳都穿不上,时间一长,心中的愤懑几欲喷薄而出,因此舒宸一朝谋反,千呼百应,二十万人马,顷刻倒戈。”
如许沉默。
舒宸忍了这么多年,偏偏在这个关口反了,莫非是因她杀了那些人的缘故?
云纱摸了摸她的头发,以为她在担心,安慰道:“无事的,这些都远在并州,长安安全的很,有母亲在,一切都会好好的。”
如许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云纱说的云淡风轻,但前线的战况已经刻不容缓,伪朝自立国以来,不过区区十来年,疆域却越缩越小,接连失去豫州、青豫兖三州、冀州、并州,如今实际能控制的地方只剩下司隶部、朔方和益州以北,更可怕的是,朔方没有兵力驻守,对舒宸来说,犹如探囊取物。
舒康已经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了,才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夜之间冒出了许多银丝。
丞相连夜被传入宫,还未跪稳了,就被劈头盖脸一阵臭骂。
“你身为百官之首,朕如此信任你,你平素贪污受贿,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知你忠心可鉴,可是如今国难当头,你竟然连个能打仗的人才都推举不出来,朕要你有什么用?!废物!废物!!”
王丞相吓得连连叩头,“陛下!臣方才想起来,有一人选推荐,此人有大才,可上前线,定能斩杀舒宸,收复失地。”
“说!”
“是宋如贤,他如今任朝议大夫,陛下召见过他,还夸赞过他。”
舒康眯了眯眼,沉默片刻,将手里要砸出去的砚台收回来,“快宣!”
云渐寒逐夜入宫,余光看了眼仍跪在一旁微微发抖的王丞相,从容地掀袍跪地,“臣拜见陛下。”
舒康满脸地和颜悦色,甚至起身来搀扶他,“快起来!”
云渐寒谢了恩起身,只见舒康瞧了一眼王丞相,仍挡不住余怒,很嫌弃地道:“你也起来吧!”
王丞相谢了恩,拖着两条颤抖的腿站起来,极为识趣地站到一边去了。
“朕听王卿赞卿有大才,朕心甚慰,我新朝又得一良才,这是上天的眷顾。漏夜传召宋卿,乃是有一大事,盼卿为朕一解烦忧。”
云渐寒忙躬身一礼,“请陛下示下。”
舒康将龙案上的奏报抽出来,放到云渐寒的手里,“这是前线的战况,舒宸反了,二十万将士受他的蒙蔽一道谋反,已拿下了整个并州。朕待他不薄,他却如此回报朕,令朕痛心。宋卿,朕素闻你精通兵道,可有何应对良策?”
云渐寒没有立刻回答,翻阅手中的奏报,一目十行细细看着,许久之后才问:“敢问陛下是愿速战速决,还是持久缓战。”
舒康急急道:“自是速战速决。”
“臣再斗胆一问,敢问陛下可愿以一座城为代价,夺回整个并州?”
“哪座城?”
云渐寒道:“上党。”
舒康方才燃起希望的双眸一下子冷下去,强忍住怒意,冷冰冰地道:“宋卿莫不是在开朕的玩笑。”
云渐寒跪下去,道:“陛下,如今新朝南有公孙,东有息氏,皆是虎狼,舒宸谋反,对新朝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如今朝廷已再拨不出二十万兵马对付舒宸,要尽快拿下他,必须联合息氏,东西夹击,方可速战速决。而若要让息琛答应结盟,必须满足他的心头好,这些年息琛一心要拿下上党,因此用上党作为诱饵,定能让他动心,答应结盟。”
“丢了上党,就算夺回并州有什么用,朕东方门户大开,岂非自掘坟墓!”
云渐寒道:“陛下,许诺上党不过一纸盟约而已,如今重要的是如何尽快平乱,至于何时平叛结束后上党如何处置,可再见机行事。”
舒康狐疑:“你是要朕做那出尔反尔的小人?”
云渐寒垂着目光,掷地有声,道:“陛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是出尔反尔还是足智多谋,不过败寇和成王的区别。”
王丞相堆着笑,忙道:“陛下英明神武,定能收复何山,统一天下!”一通马屁拍在马腿上,得来舒康极为不满的一记眼刀。
“可有其他办法?”
云渐寒沉默片刻,道:“若是陛下许我兵马,臣即刻带兵出战,若是顺利,年内便可拿下舒宸,可若是舒宸与息琛联手,怕是需要消耗数年。这便是臣方才说的持久缓战。”
舒康勃然变色:“你是说舒宸会和息琛联手?”
“我们能想到的,舒宸也能。”
舒康颓然坐在龙椅上,许久都没说话。
偌大的殿内一下子安静起来,王丞相缩在一旁,心里惴惴不安,悄悄去看云渐寒,只见他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似成竹在胸。
舒康终于开口了,带着浓重的疲惫之色,“你……你先下去,朕好好考虑考虑。”
云渐寒叩头告退。
他走出殿门没多少步,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王丞相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宋大夫……若与息琛结盟,你果真有把握夺回并州?”
云渐寒道:“舒宸领兵多年,深谙兵道,当下他要站稳脚跟,定会想方设法与息琛和谈。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在他之前与息琛结盟,抢占先机,便使他腹背受敌。”
王丞相是文臣,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若是这场仗输了,新朝便危如累卵,他这个丞相很快就要做阶下囚了,还不如尽快收拾东西,逃之夭夭吧!
云渐寒看了一眼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般的明德殿,低声道:“陛下很快就会同意的。”
三日后,天子下诏,封云渐寒为征东大将军,领兵五万,即刻出发平叛。
仅仅拥有五万人马的大将军,怕是自古以来最寒碜的大将军了,由此也揭示了伪朝真的已无兵可用。
据他所知,拱卫长安的京师戍卫不过八万,再加上金吾卫、宫中禁卫,整个长安的兵力林林总总加起来,堪堪十万,他这一走,调走了一半的兵力,长安便空虚了。
大军出发的时候,天色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了,厚重的乌云黑压压地从东方压过来,仿佛一团团阴影压在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