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争锋
夜,寂静而幽冷,明明日是盛夏时节,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之意,鸿胪寺丞的府邸内外灯火通明,无数金吾卫守株待兔,严守四方。即便如此,鸿胪寺丞仍感到不安,命人把自己的寝居团团围死。
“刺客神出鬼没,你们谁都不许松懈,都给本官瞪大了眼睛!”他一身雪白的中衣,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更衬得一张脸惨白。
一名大胡子将领走过来,很是轻视他这等文官惧死的样子,道:“大人还是快些睡吧,否则怕是刺客没来,大人自己先吓死了。”
鸿胪寺丞两眼一突,“你……!”
然而大胡子不给他反击自己的机会,扭头高声指挥士卒,嗓门嚷得轰轰响,不搭理他了。
如许像一只猫头鹰一样隐在树上,将一切收入眼底。她缓慢地抽出剑,动作柔缓,好似在刺绣一般,然而剑锋陡然扫过,轻软的树叶便被挟着大量剑气,犹如飞针利箭一般,倏地朝院落疾行飞去。
只听几声低呼此起彼伏地响起,急促而短利,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紧张的府邸一下子沸腾起来,抓刺客的叫喊声此起彼落,纷纷朝着内院涌来。
如许黑纱蒙面,目光比剑还冷,纵气一剑横扫,那些金吾卫便如树叶一般扫飞出去……眼看越来越多的尸体横陈在地上,大胡子厉喝:“摆阵!放箭!”
话音一落,金吾卫便极有默契地停下来,前方摆盾,后方弓箭手准备,无数利箭犹如雨点一样朝着如许飞过来。她急退数丈,剑气如波浪涌去,包裹住所有箭矢,尽数绞杀在半途中。
大胡子呆了呆,用力抹了把让他骄傲的美髯须,有些急躁:“弩呢!用弩箭!”话音一落,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强劲的风,那劲风贴着下巴割过,好像秋收的镰刀一样。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蓄养了数年的髯须哪里还在,只有半截参差不齐的毛须……
“我操你娘——!”他两眼暴突,一手一把刀,熊一般扑上来。
此时强弩已经架好,空气中传来无数道破空之音,好似要将这个夜晚生生撕裂开来。若说刚才的利箭如雨,眼前的弩箭便是冰雹。如许横架住大胡子的双刀,陡然发力,大胡子只觉得双手发麻,整个人仿佛一只大麻袋,被重重甩到了天上去,那强劲的弩箭就擦着他的美髯须,无情冲如许射去……
这方如许以一敌百,战得如火如荼,那方的鸿胪寺丞早已软了腿脚,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如许拦腰斩断一支弩箭,却忽然弃剑不用,徒手硬生生接住了三支弩箭,反向朝着鸿胪寺丞掼去。
三支弩箭,一支射穿鸿胪寺丞的小腿,一支射穿他的左胸,一支透颈而出……当场取了他的性命。
三百金吾卫,竟保护不了一个人,何其耻辱!
所有金吾卫后退,却没有撤,而是将小院围的水泄不通,越来越多的强弩被调过来,羽箭和弩箭交杂,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院中被困住的女子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夜空中陡然逼近的人影……
数道剑气自上而下其出,犹如流光掠影,沿途生生阻断了箭雨,如许只觉得耳边破空之音歇了片刻,紧接着手腕便被人扣住了,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等她做出反应,硬是拽着她腾空掠走,黑羽一样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仓池就像一个美丽又温柔的少女卧在长安城内,两旁都是青楼楚馆,遮掩行迹最是方便,如许一路被拽进一间布置旖旎的房间。
“把衣裳换了。”云渐寒利索地褪去身上的夜行衣,从衣柜里取出两套衣裳,其中一套丢给她。
他换好了衣裳,见如许一动也没有动地站着原地,方才丢给她的衣服也不接,就那么掉在地上。
他走过去,一把掀掉她的面纱,发现面纱早已被血染透,连她的脸上都沾染了不知道谁的血。他眉头一皱,取来一方干净的帕子,拿水浸湿了,去擦她的脸。
他的动作有些用力,擦在脸上会有些疼,他知道,却不放轻了动作。
他面色很不好,沉声问:“是云纱叫你杀人的?”
如许垂下目光,夺过面巾打算自己擦,云渐寒却不松手,“你看到自己的脸吗?我给你擦。”说罢把帕子放回水里洗洗,又继续去擦。
如许被毛巾糊得脸难受,想要反抗,他却擦完了,一探手就去解她的衣裳。
“干什么!”
她反应极大,云渐寒一怔,片刻后目光略沉,“外边很快就有人搜城,你是要穿着夜行衣被抓吗?”
如许捏紧衣带退了半步,从他手里抢走衣服,“我自己换。”
云渐寒没有再同她争,看着她抱衣服到屏风后去换,先去将洗脸的水倒了,而后坐下来慢悠悠地喝茶,目光死死地盯住屏风后边晃动的身影。
如许衣服换了一半,忽然听屏风外他低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些人是云纱叫你杀的吗?”
她抿了抿嘴巴,将衣带系上,低声说不是。
云渐寒无声一笑,显然是不信的,他道,“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以后不许你再杀人。”
如许换好了衣裳出来,云渐寒目光落在她身上,呼吸陡然一滞,心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几下。这衣裳是他早就准备下以防出现今日这样的意外,也是按着她之前的尺寸做的,但是两个人分开两年多了,她的身体显然又长了,胸比原来更加丰盈,包裹在有些紧身的衣裳下,好似裹住了一对鲜嫩可口的桃子,叫他一下子移不开眼去。
他盯着她,目光微微有些变化。
如许心不在此,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微异,她冷冰冰地说,“我的事你不用管。”
这句话带着七分冷淡三分负气,叫云渐寒心头仿佛吃了一口冰,他的视线终于从她的胸前移到她的脸上。他盯住她的眼睛,道:“云纱是在利用你,她对你根本没有母女之情。”
如许瞪着他,“我说了不是她叫我杀人的。”
云渐寒站了起来,烛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一下子拉出一条漆黑浓重的阴影,好似山一样,将如许整个笼罩在阴影下。
“云纱她若是对你有半分感情,一开始就不会将你抛弃在河里。现在也不会假惺惺地让你去做杀人的事!你不是最讨厌杀人的吗?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希望你手上再沾染多少血?!”
如许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她没有利用我!”她下巴微抬,嘴角抿紧,从他的角度看去,仿佛一只嘴硬的死鸭子。
两个人的目光都仿佛刀子一样,最后还是云渐寒先软了下来,他暗叹一口气,道:“小许,听我的话,不要再插手云纱和舒宸之间的斗争了。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河南王府的斗争,也不仅是伪朝内部的斗争,此事极为复杂,不是你能解决的。”
“你什么意思?”
云渐寒不再往下说去,手抚上她的脸颊,轻柔得好像风吹花动,“你听我的就是,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利用你。你离开九宫后,我曾一直在想见了你要怎么面对你——是骂你一顿,打你一顿,还是什么都不说,干干净净地一刀两断。可是我真的见了你,再气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你……小许,离开云纱吧,你跟着我,这世上只有我才会永远保护你。”
说话间,他的手微微向下,在下颚和脖子之间流连。那一片肌肤光滑而柔软,抚得他心痒痒的。人也慢慢靠近前去,几乎贴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不知不觉地将人困在自己的手臂之间。
如许仰头看着他,他的目光如大海般温柔深邃,让她沉醉其中,脖子上传来的阵阵酥麻几乎麻痹了她的思考。
他慢慢地低头,盯着她嫣红的嘴唇,即将亲吻下去,她却头一偏躲开了去,问道:“那你会杀了我母亲吗?”
云渐寒目光一冷,盯着她的侧颜看了一会儿。
这种氛围下,无论实际上会还是不会,他都得说不会才能哄得佳人欢心,但是他目光微沉,选择了实话,“会,云纱必须死。”
如许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