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永远的奥古斯都45
坠胀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利维娅感觉下腹处仿佛挂了一块铅球,连带着自己的腰部一齐向地面扯。她只想躺下好好休息一整天,现实条件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单是外部环境恶劣也就罢了,屋大维这家伙还一再追问,为何身后有血。好像她流了血,真跟他有半点关系似的。
他向她提出这个问题,到底是早已察觉出自己女扮男装,开口进行试探,还是出自对朋友的关心?抑或是他看到一团莫名其妙出现的血,心里产生了好奇?
最坏的情况,屋大维识破了她假扮弟弟的行为,会不会将这一点当成把柄,提出无休无止的要求,控制、要挟她去做无数对他有利的事情?
她不想未来受他控制,所以,现在应该该怎么应付他?直接灭口?这里人迹罕至,树木丛生,的确是一个抛尸的好地方。死在这里,估计要化成白骨才能被发现。
可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杀了他?手里没有武器,昨晚还发了高烧,论打架大概也撂不倒他。
真的要杀死这家伙吗?利维娅转过头看向对方。
少年面露担心,潋滟的浅色眸子里流露出无尽关心,她知道他的担心多半是演出来的,心中却仍然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忍——这样美丽的人儿,死得不明不白,未免太可惜了。
凯撒除了和克利奥帕特拉生了个儿子,没有其他活着的后代,离他血缘关系最近的三个年轻人都是甥孙一辈。
倘若屋大维真能在西班牙活下来,顺利与凯撒率领的罗马军团汇合,必然能在三位甥孙中脱颖而出,成为大统领最为重视的后辈。
无论是他聪慧的头脑,还是蓬勃的野心,皆向她预示他无量的前程。如果杀死屋大维,那自己之前与他合作、海滩上费劲救他岂不都是白费力气?
很快,利维娅打消了灭口的冲动。她不想杀他,也不想和他作对。
他们两个弱如鸡崽的年轻人异乡求生,对这片陆地上的状况几乎一无所知,再加上这里战乱不断,他们能活到内战结束,都得感谢诸神。
现在,半
个敌人还没遇见呢,倘若二人间先起了内讧,你死我活,无论谁胜了,都将是愚蠢的输家。
既然屋大维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那她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好。遇到这种情况,最好能淡定到让对方彻底打消疑惑,甚至产生心理阴影。想到此处,利维娅伸手揉了一把自己的后面,神情疑惑。
血迹上方正是她坐在树下时受力的部位,沾了好些棕灰色泥土,她故意用手掌从上至下揉了好几下,用潮湿黏腻的泥巴彻底糊花了后方一大片地。
“怎么擦不掉?我坐在死去的鲁西塔身边,沾了好多他的血啊!”女孩弄了一手脏泥,锲而不舍擦抹着身后的污渍,那片托加却越擦越脏。
“你快过来帮我擦擦,我手上全是泥,怎么都搞不干净,”利维娅抬起头,目光锁定在了屋大维的脸颊上,涩声恳求道,“你手心比白雪还要干净,请帮我擦擦吧,亲爱的朋友。”
恶心吗?恶心就对了,就是要恶心他,让他产生阴影,这辈子都不想再瞅她的臀部一眼!除了她自己,哪位罗马贵女能豁出脸面做到这一点?
那一瞬间,少年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一些,他抬起了左脚,大概是想往后退。利维娅猜测,倘若他是个演技不行的正常人,脸部表情大概会比悲剧演员戴着的痛苦面具还要扭曲。
不过,屋大维毕竟是屋大维,演戏本领超越一切凡人。他迅速控制住后逃的冲动,反而朝女孩站立的方向前进了一步。
“你准备帮我擦吗?真是太谢谢你了!”
这是一场无形的竞争,谁更不要脸面,谁就是赢家。利维娅得寸进尺,伸出肮脏的手,一把扣住少年的手腕,在新雪般细腻的肌肤上印上一圈铁索一样的污迹。
他没有立刻抽回手,她进退两难,只能继续扯住他的腕,作势要将它贴到自己后面。
“我的手是干的,擦不掉你身上的泥巴和血迹,这么脏的衣服,只有用水才能洗干净。不如我们先赶路,翻越山丘时顺便寻找溪水。”就在手心即将被迫贴上那块污渍时,少年终于不打算忍了,委婉提出了建议。
成就感涌上心头,不知怎
么的,利维娅就是觉得有点得意,像是打了个小胜仗。
“你还没擦呢,怎么知道能不能弄干净?”她知道对方不会同意无理的请求,存了逗弄的心思,越发得寸进尺,抓着他的手腕就是不肯放。
“是时候赶路了,不能留在原地磨蹭,万一下午或者晚上再来一场暴风雨,我们的身体恐怕扛不住。”
少年的手腕仍被禁锢,可他不管不顾,只知道向前走,将利维娅朝前方拖了好几步。
“你太无情了。”她忍住笑意,做出伤心的表情,松开屋大维,跟着他继续往山顶走。
一路上风景单调,无边无际的绿色令利维娅想起家中厨子烧的蔬菜。刚想到蔬菜,滋滋冒油的烤肉顿时入侵了她的脑海。
昨日,他们只吃了一些浆果,她现在腹中空空,头重脚轻,植物之绿又苦又涩,利维娅从额头到每一根脚趾都能感受到要命的寡淡。
她恨不得马上就去抓一头乳猪,架到火上烤了吃,最好小猪有马车那么大,能让她大饱口福。
等一下,如果身边还跟着屋大维,应该会与自己抢肉吃吧?可她想独享一整头猪,所以,最好能一次抓到两头,一人分一头,免得他们还要为了吃到更好部位的肉勾心斗角,争斗不休。
利维娅脑补着争肉大戏,昨日因发烧流失的力量似乎回来了些许。她一边迈步,一边低头寻找落脚点。
前方坡面越来越滑,这里罕有人至,放眼四周,无处不覆盖着植被,根本找不到一条能成为“路”的小径。
少年扶住身边的树干,走路时小心又谨慎,一点错漏也没有出,女孩从地上捡了根木棍当拐杖,大步向上走,很容易就超过了他。
前进途中,利维娅逐渐找到了窍门,即使不慎踩到滑腻的青苔,她也能通过调整姿势迅速稳住身体。
大概到了下午,二人翻越山顶,开始下坡。下山比上山更加费劲、更加危险。女孩集中精力观察地形,判断最佳落脚点,每一步都经过了千思熟虑。她知道,万一自己直接踩上松动的石块,会直接咕噜咕噜滚下去。
现在是白天,路就这样难走了。真是难以想象,昨天夜
里,那名姓鲁西塔的萨贡托男孩究竟是怎样顶着严重的箭伤,一口气逃到他们身边的。
二人抖抖霍霍从山顶一点点向山下挪。这座山宽是宽,幸好不是很高。成功到达山脚后,他们又穿过了一小片森林。
当最后一道树木屏障映入眼帘时,利维娅总算松了一口气。
拨开柔韧的树枝,银色光亮刺痛了二人的双眼。此处是一块碧绿平原,萨贡托城拔地而起。
一段弧形城墙矗立在他们面前,土黄色墙身目测有五六人那么高,他们无法看清城内的景象。
下一步该怎么办?利维娅和屋大维根本不知道萨贡托属于哪一方势力,不敢再在林外空地处逗留,而是回到树林,藏身于最外面那层树的枝干后方偷窥。
他们左侧有哨岗和箭楼,右侧是一扇不大的城门。此时正值守军换岗,上一波兵丁刚刚离开,没有发现两位不速之客。
利维娅躲在树后,远远瞧见新一队士兵登上城楼和哨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