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归谷无恙白槿香(1)
邱爽
我叫叶凝。给我取名字前,爸妈让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这名字本身就是一个结,以后不但她自己解不开,就连身边的人也会被牵扯进去。爸妈凭着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自信,对那白胡子老头儿的谬论表示强烈质疑。结果证明,那老头儿的反对无效。我仍然叫叶凝。只是现在,我开始相信他的话了。人什么时候都不要对自己太自信,比如,我爸妈。如果那位算命的老伯伯还在,我想找他探讨一个问题:到底是结,还是劫?
1.失约
每天早晨,同桌小艾都会应邀出去打篮球,在打上课铃的前一秒热气腾腾地回来。肥大如麻袋的校服中藏着厚厚的笔记本,据说这是她和某个学长的爱情交换日记。
小艾翻开日记总是一脸的幸福,那些一成不变的文字被她熟读成诵,时不时就特干脆地蹦出两字:感动!
我说看得出来,你都感动得冒汗了。
说实话,我挺嫉妒她的,一米五三的身高能钓到一米八三的篮球队队长。看来,牛顿的“万有引力”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时候,我就会想起自己那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某个男孩也为我写过一段很长很长的日记,那日记本的封面是幽静而神秘的谷。他说,世上最温情的地方莫过于谷。当时的我不懂,只是傻傻笑着,靠在他怀里。只可惜,那日记只写到一半,我们便分手了。未完成的爱情,残缺,不美。
小艾像个小媳妇似的绘声绘色地讲述那学长对她表白的全过程。其实总结起来无非也就是那么一句:小艾,咱也挥霍一把青春吧!女人总是愿意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总是轻易就会满足。我也会记起那个男孩对我的告白。那时我心血来潮去玩cs,他陪我枪林弹雨,陪我受气挨骂。可我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号,是个特有威信的队长,有一群特瓷实的兄弟。那组织叫一个强悍!于是,大家就发现了,昨儿个谁灭了我这个小丫头,今儿就被大部队灭了。哦,原来这丫头有人罩着啊!我当时特乐和,寻思着,有人罩着我好啊,多有面子。管咱是狗尾巴草还是香水百合呢,有人端着枪当护花使者,牛!我承认,身为女人,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虚荣。一个月后,他便问我,叶凝,我可以攻下你这座堡垒并永远守在里面吗?我一听,这告白多有职业特色,一看就是个敬业小青年,于是就略带羞涩地回答说,好。
他,那个自称爱我的小子,轻而易举地攻下了我这座堡垒。他像赢得一场战役般光荣而自豪。但,他却没有永远守在里面。只留我一个人独守一座空城。断壁残垣之中回响着灰飞烟灭的誓言。是你,林洛,你,失约了。
2.如今的日子
来到这里已经有两年了。偌大的校园不再是个走不出的迷宫,那些已经苍老或正值青春的面庞都已不再陌生。
本应该自豪的,这是本市最牛的重点高中,俯视这一宏伟的建筑群看到一个霸气的“王”字。多少家长都巴望把自己的儿女塞进来锻造一下,过三年,再捞出个镀金的孩子,光宗耀祖。
为人父母的确不易,把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一个赌注上面,孩子败了,全盘皆输,没有退路。这种信任,无疑是一种爱,只是有些超负荷了。抚顺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城市。来到这里不过一年光景,却隐约觉得这里便是我的故乡了。我这么说有点儿不厚道,身为首都人民岂能背弃故土?但如果一切重新开始,我宁愿删除我在北京的全部记忆。
胡思乱想的时候,会去“街景”点一杯奶茶,白兰地口味。淡淡酒醉,浓浓奶香。
一直被这种口味诱惑着,不能自已。记得有这么一句诗:“更待菊黄佳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当然白居易在陶然亭作这首诗时没喝过白兰地口味的奶茶。但的确,唯有文人的天真会相信,半醉半醒的状态最容易让人麻痹。也唯有麻痹能让人忘记思考,忘记计较,空白地超脱。只是,沉醉真的可以让人解脱么?
半节自习课喝完奶茶,后半节课假装醉倒。
“嘿,又在买醉了?”小艾很响地嚼着薄荷糖。
“嗯,这叫微醺。”我故作深沉。
“哇……”前桌的蛤蟆突然夸张地尖叫,众人胃里翻江倒海地恶心……
向前一看,小彤同学手捧一大束蓝色妖姬走进辅导室。蛤蟆冲上前去追问:“谁送的?”小彤四下看看老师没在教室,响亮而潇洒地回答:“我老公!”众女生此刻都分外用功学习,埋头读书写字,无人看热闹。不过谁都明白,一个个的心里早已醋意泛滥,愤愤不平地想,咱家那个大木头,咋从来就没这么浪漫过呢!
下课后,小艾漫不经心地问蛤蟆:“几朵?”
蛤蟆说:“三十六朵。”
教室里方才还装作满不在乎的女生顿时复活,互相议论着:“什么?才三十六朵?切,倒是凑个整啊……”
我无话可说,因为没人给我送过花。如果卖菜的大叔卖给我的那根黄瓜上顶着的小黄花不算的话。
潜逃出教室的时候看见了长相貌似星爷的钢牙同学满目忧伤。这定是因为他的女友——校女足队员之一。听说,那猛女前日在赛场上白热化状态之时,义无反顾地将鞋踢进了球门,而被飞来的足球砸伤了脚趾。当时那裁判就喷出鼻血。整个观众席上洋溢着暖洋洋的欢笑,让人以为日本那小岛沉了。
日子。不酸不甜不咸不淡的日子,如烟易逝。我像个局外人,即使大吼一声,也不过只是画外音!
3.两个自己
化学老师整天“钾钙大美女(钠镁铝)”“钙镁猛捅铁背心(锰铜铁钡锌)”地逗我们开心。她说,其实化学就是一标准美女。只是,她看到的是美女的照片,而我们看到的是美女的x光片。所以我们并不懂得如何欣赏化学的美。她存在的目的就是帮我们拨开云雾见美女。当时,全班就都服了这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美女化学老师。
“叶姐,我活着是不是浪费空气?”我拿着59分的化学卷子垂头丧气地问化学老师。
“死了也浪费土地,你就凑合活着吧。”她开我玩笑。
“你决定要学文科了?”老师问我。
我点点头,“智商替我作的决定。”
“那我岂不是会很寂寞。”老师表情失落。
“喜欢你的学生那么多,又不差我一个。”
“胡说,”老师点点我的鼻头,凑近我,耳语道,“只有我们两个一样都叫‘叶凝’呀。”言罢是孩童般的稚拙的笑。
“小宝宝还好吧?”
“那是相当健康。”她故意挺了挺隆起的肚子。
“什么时候休产假?”
“这个寒假……日子算得很准呢!”她坏坏地笑笑,颇有深意。
叶老师的笑让我想起小白。曾经她也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有点儿小坏和小可爱,让人不忍离开。但最终,我还是离开了她。毕竟,“不忍”和“不能”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窗外的日光优雅地洒在透明的水杯中,闪着炫目的光。我晕晕的。
“开心点儿,叶凝,别像那道卑微的疤。”说着,她撩起我额前的刘海儿,摩挲着那道丑陋的疤痕。
“叶姐,我累了……”
靠在另一个叶凝的肩上,闭上眼,微微觉得眼前有一块模糊的亮斑,它变换着色彩和形状。转瞬,又见苍白。
“叶凝,你哭了。”
4.疤痕
我额上的这道疤痕已经刻骨铭心了。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这道疤是我十一岁时,父亲将我推倒,撞在茶几的角上划破的。一转眼,它已跟随我六年之久。
记得很清楚,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照顾刚满周岁的弟弟。我在厨房给他冲奶粉的时候,他从床上掉下来,擦破了膝盖。他哭得很大声,我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