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背叛
第八十六章背叛
倪殊出门的时候在辛夏家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门板里,电视剧正上演到合家欢大结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倪殊听到里面的人也跟着在笑,悬着的心落了一点,转身匆匆下楼。
因为走得急,他没有买到飞机和高铁,开车一路在高速上狂奔,就着夜色和雾霭。口袋里,那只老旧的打火机随着车身的颠簸发出震颤,他不时抚摸它一下,像是在给予某种慰藉。
辛夏永远不会知道它对他意味着什么。
那个晚上,倪仲高带着倪侗匆匆离开,把一座空荡荡的宅子留给年幼的倪殊。
地板和沙发上,腥臭油腻的血迹随处可见,像一张张狰狞的脸,从四面八方盯视着他。
他吓得伏地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后,又手忙脚乱跑过去关灯。可整座宅子陷入黑暗,他觉得那些脸孔依然没有消失,他甚至能看到他们的眼睛,眼白泛着束青光,在他身上留下冰冷的印迹。
倪殊无处躲藏,慢慢退至墙角,小口小口地喘气,目光聚在膝头,一动不动。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开始麻木,寒冷顺着脊梁骨一寸寸爬上来,直溢到头皮。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感官已经被冻僵的时候,一股腥臭味儿猛地窜进口鼻,像一根细长的针,在他脆弱的神经上轻轻挑了一下。
倪殊“啊”的叫出声,擡头时,仿佛看到一张脸,被砍得烂掉,五官分崩离析......
他像被从头浇了一桶冰水,浑身透凉,可就在这时,手掌忽然碰到一样硬邦邦的东西,他摩挲出它的形状,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它。
一朵火光雀跃而起,温暖柔和的光透进皮肤,熨帖他惊恐的心脏。那张幻象出来的脸消失得无踪。火光跳跃,映亮打火机上的字迹:心无所惧,向阳而生。
后来在无数个难挨的暗夜,倪殊从噩梦中惊醒,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板般,去窗边抽出一根烟,不是因为烟能缓解恐惧,而是因为它的另一端,衔接着这句话。
***
倪殊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趟疗养院,可是他没有在那里找到倪侗。工作人员告诉他,一周前,倪仲高亲自来接倪侗出院,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倪殊匆匆赶到家,进了屋没和李虹打招呼,直奔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倪仲高。
“我哥呢?”他站着不动,声色冷且低沉。
倪仲高看着慢慢变浓的茶汤,眉心轻耸,“我把他送走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送哪了?”
倪仲高冷哼一声,搁下杯子,“偷鸡不成蚀把米,看来你没套住那姑娘,自个先掉进去了。怎么?今天是想来和你哥做最后的道别,然后去找公安自首?”
倪殊被他猜中心事,索性摊开来讲,提高声音,“我已经在运作了,新闻压下去了,相关人员也都用钱封了口了,你为什么非得把辛传安牵扯进来?此地无银,这样不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倪仲高的腮帮轻动了一下,耐住性子,“曹川和那姑娘已经怀疑警方内部有我们的人,不除掉他们两个,这件事即便这次被压下去,下次还会被翻出来,还不如冒一次险,连根拔起。”
倪殊促声道,“爸,你不能因为警方内部的人给你施压,就兵行险着。”
倪仲高摆摆手,“不单是为了他,”他笑了一下,神情阴郁到极点,“那姑娘已经提议警方排查案发时入京人员,还查到了养老院和医院,她,是留不得了。”
说完见倪殊一言不发,扶着额冷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个畜生,要不是当初......”他顿一下,咬牙道,“现在也不至于被人追着咬。”
倪殊慢慢跪下,“爸,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哥哥。”
倪仲高手指颤颤地点他,“你要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人,背叛整个家族?”
倪殊的目光一点点沉落下来,静且温柔,“我很早之前就认识她了。”
倪仲高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倪殊扔过去,带着滚烫的茶水,“砰”的一声砸上他的额角。
鲜血汩汩流出,洇湿半边衬衫。
李虹闻声赶来,抱住倪仲高的胳膊,“吵归吵,怎么还打人?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会不懂亲疏有别的道理?”
“他要是懂,也不会为了那个女人......”倪仲高气得语滞,捂着胸口重喘几下,拿起一旁的电话冲里面说了一句“进来”。
未几,四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过门厅,走到沙发旁。为首的那个倪殊认识,是在疗养院照顾倪侗的“护工”t。他心里一惊,忽然明白倪仲高叫他们的用意,于是扶着茶几站起,摇摇晃晃朝门外走。
“把带关到三楼,关到他想明白为之。”倪仲高吐出一口浊气,眼底因自己手重而产生的一点怜子之情稍纵即逝,“没收他的手机。”
***
伺候倪仲高睡下后,李虹捧着肚子走到客厅。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盯着那暗红色如琥珀般的漂亮液体看了半晌后,用唇角轻抿了一丝,算是为自己和肚子里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庆祝。
一月前,李虹在京平市的酒店里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自称是李嘉明的前同事,说李嘉明现在喝得烂醉,让她来接人。李虹让司机按对方说的地址送她过去,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是山脚下的一座墓园。
李虹心里本来还诧异,后来看到李嘉明被一个女孩搀扶着站在一片浓黑的树影里,身子歪斜,赶紧下车朝他走去。
“李总好,劳烦您辛苦来一趟,”女孩儿看见她,眼睛倏地一亮,指了指身后的林林总总的墓碑,“嘉明总是痴情人,喝醉酒情绪上来了,非要到这里来寻找故人,我拦都拦不住。”
李虹骤然想起徐冉死后葬在此处,心头猛地一紧,冲女孩道了声谢,就去拉李嘉明的胳膊。
可对方却没有放手,笑一笑望她,“李总,有件事想同您商量,是关乎您和您肚子里的孩子的。”
后来李虹查到,她叫陈苍,是身负几宗命案的逃犯。不过她却没有向警方举报,一则是她、被情势所迫,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另一则,是因为陈苍那晚的话句句都钻到了她的心坎里。
陈苍让李虹找人伪造证据,将辛传安定为犯罪嫌疑人。李虹一开始反对,说现在案子警方完全没有头绪,做伪证是欲盖弥彰,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陈苍听了冷笑一声,“烧身?烧谁的身?总不会烧到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李虹被这话惊住。陈苍于是继续道,“你那个不省心的继子喜欢辛夏,你把辛传安的名声毁了,他定然会与老头子闹掰,父子离心,不正是你喜闻乐见的吗?”
李虹想了片刻摇头,“万一他把这件事捅出去,老爷子也会受牵连,我不想看他坐牢,倪氏集团也离不开他。”
“两父子都进去,不就剩下你们母子了吗?倪殊聪明有野心,进集团没几年就已经锋芒毕露,更遑论,他还是倪家天然的血脉,你一个外人,再加上个还没出世的孩子,怎么和他比?”说完见李虹不做声,陈苍笑道,“你还不了解老倪总,生性凉薄,除了他那个傻子儿子,谁都可以舍弃。若这次真的事发,你猜,他会不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倪殊一人身上?”
李虹被她说得动了心,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人定然不会平白无故帮自己,嘴上便只说考虑考虑,没有当场应下。
陈苍耸耸肩膀,朝树后面歪了下脑袋,“李总,我忘记提醒您了,我冒着风险过来,不是为了同您‘商量’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