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君临天下》(27)
引颈喋血巫蛊案废后阿娇出椒房
一年一度,从渭河生起的秋风将长安槐树的叶子吹得纷纷扬扬。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十一月,这对汉廷来说,是一个人心浮动的月份。
张汤查处巫蛊案的奏疏早已送到御案上。刘彻没有丝毫犹豫,就在列出了三百名罪犯的奏章上写下了“斩无赦”的批语。
刘彻十分惊异张汤办案的速度,他竟然在两个多月时间里,将案情审理得如此清晰。因此,他在发出行刑诏令的同时,也将监斩的职责给了张汤。
刘彻发现,这个过去不大引人注目的张汤实在是天生的执法人才,他已在心中盘算,等巫蛊案一结束,就让张汤和赵禹承担起修订刑律的重任。
刘彻放下朱笔,看了一眼等待在一旁的张汤道:“朕对张爱卿可寄予厚望了。”
张汤十分感动,他担任茂陵尉的时候,可谓恪尽职守,皇上也曾一次次地驾临茂陵,但何曾有过如此恩泽浩荡的褒奖呢?没有!他在御史台作为幕僚的日子,可谓如履薄冰,皇上何曾有过如此的刮目相看呢?没有。来到京都这么些年了,他忽然发现,直到今天才对仕宦之路有了比较透彻的领悟。其实,人生的道路如此漫长,要紧的就是那么几步。
清查巫蛊案让他终于冲破了长期以来的冷落,他心潮涌动,暗暗告诉自己,千万不要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那一天,捧着御批监斩的诏命,张汤走过宣室殿外长长的回廊,在未央宫北阙下驻足伫立。他望着雄伟的宫阙,少年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就像阙楼上的那一缕阳光,在愉悦的心上轻轻漫过。
那时候,他的父亲还只是一个长安丞。一天,外出归来的父亲发现厨房的肉被偷食,就用皮鞭抽打张汤。可他没有想到,少年张汤竟然先用烟熏,继之掘开鼠洞,找到了老鼠和没有吃完的肉;他更没有想到,他的儿子竟然有模有样地上演了一场审鼠剧;更为惊诧的是,儿子那篇还没有脱去稚气的文书,其清晰的条理丝毫不亚于经年治狱的老狱吏。从此,张汤就跟随父亲学习撰写律法文书了。
那是父亲第一次发现了他的价值,父亲的眼光没有错!父亲的那一顿鞭打也没有错!可这些又怎么能与皇上的垂爱相比呢?
张汤这样想着,把目光从朱雀那双展开的翅膀移开,眉头就绽出不为觉察的笑意。
“三百颗头算什么?哪个飞黄腾达之人没有粘着别人的鲜血呢?”
“株连算什么?从古至今,哪一件案子没有株连呢?”
依照“秋冬行刑”的惯例,处斩的日期定在十一月初五。告示早在前几天就挂满了长安的大街小巷。建元元年以来第一次大规模行刑一时成为街谈巷议的中心话题。
薛泽心中充满了疑虑,短短两个多月时间,三百多人被投进牢狱,真的人人都证据确凿么?但他没有勇气将自己的想法陈奏给皇上。
田蚡去世后,丞相的位置一直空着,军国大事悉由韩安国处置。甚至连久拖不决的太尉一职,皇上似乎也束之高阁了。朝野之士都看得很明白,皇上对韩安国的信任超过了曾经的丞相卫绾、窦婴。这一点,韩安国也强烈地感受到了。
他越发谨慎,总是在皇上最需要的时候提出有见地的谏言。他虽然早已不在大农令的任上,却时刻不忘农桑乃兴国之本,刚刚进入三月下旬,就提醒皇上到长安郊外举行“籍田”之礼,倡导兴农之风。
清明过后的一个日子,大农令郑当时筹备了多日的“籍田”终于成行,皇上诏令两千石以上官员随行。三十六驾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横门,向咸阳原奔来。
韩安国奉诏引车,走在队伍的前列。正午的太阳照着高原起伏的身躯,风儿吹着柳丝儿在道旁轻盈起舞。车队上了原面,就看见先期到达的郑当时、公孙弘和张敺,他们率着羽林卫在公田边迎接皇上的到来。庞大的部伍在周围散开,将四里八乡赶来的百姓拦在数十丈远的地方……
韩安国被这种情景深深地感染,油然想起在大农令任上的那些年,曾不止一次地受到皇上的褒奖。他离任时,向皇上举荐了郑当时,又因为郑当时恪尽职守,政绩颇佳,他被皇上认为是知人善任的宰辅之才。
皇上已私下同他谈论过出任丞相的打算,他也有志辅佐皇上将大汉中兴推向一个新的高峰。
他这种心境通过马鞭传递到马背上,唤起的是马儿欢快的四蹄。
可是,灾难恰恰就在这一刻降临了,车驾转过一个弯道,车轮就撞到了横在道边的一块石头上,正聚精会神想着问题的韩安国从车上跌落下来。
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出事的那一瞬间,韩安国埋怨自己不该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