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挣脱牢笼入沼泽
那一年春节,家家户户大红灯笼,杀猪过年,每一家基本都是打扫得焕然一新。母亲去世,自己高考落榜,家里明显的萧条了许多,跟周边热闹喜庆的氛围比起来,显得格外令人伤感。
三十的时候,父亲又一次喝多了酒,没有一桌子的菜,更没有母亲熟悉的红烧鱼,冰冷,冰冷,空气仿佛凝固般压抑。哥哥此时已经在县城打工,妹妹还小,我更是充满着恐惧,恨不得一夜长大,能够像个男子汉承担生活的重担,哪怕所有的重担。
初二,跟着村里比我大几岁的一个哥哥开始奔赴上海,只是听说他在上海混得不错,每次回来的时候,穿着皮鞋,春节的时候穿着毛领皮夹克,他叫吴胜,那时的我只知道能够出去,能够有一口饭吃,赶紧逃离这个令我窒息的家,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天刚蒙蒙亮,提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几件衣服,扛着一床棉花被,哥哥陪着我来到了吴胜的家门口,此时的父亲依旧在家呼呼大睡。而此时,吴胜家人早已起床,在灶屋里忙着煎饼和鸡蛋,屋里还有个同村的女孩杨春,杨春的父母也在,看到我们过来赶紧招呼,周查,来,赶紧一道吃点东西,等下坐一天的长途汽车呢。
哥哥在一旁不停地叮嘱,出门一定要听吴胜哥哥的话,不能偷,不能抢,实在不行就回来,哥哥再帮你找工作,塞了100块给我,看着几张十块的钱,我下意识的推了下,我就要50,够路费就行,妹妹还要交学费呢,我路上不吃东西的。
三个人收拾好行李,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凌晨,开始上路。对于别人,或许只是简单地外出谋生,而我,新的开始,新的天地,就此拉开序幕。
哥哥一直跟后面走了好远,我说你回去吧,妹妹还要你照顾呢,妹妹等下醒来,见不到你会哭闹的,如果问小哥去哪里了,你就说我出去打工了,回来买好给她买好吃的,买大大泡泡糖。
终于走到了镇子上的车站,鞋子早已湿透,却丝毫感受不到寒冷,心底一股朝阳缓缓升起,仿佛在告诉自己,不能输,周查。
大雪依旧纷飞,寒风依旧凛冽。看着远处的群山,那里是母亲长眠的地方,我深深地跪了下来,朝着那个方向,磕了三个头,母亲,儿子离开这个地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儿子一定会回来。
车子缓缓驶出车站,故乡向后慢慢退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那一片青山大雪笼罩,那一片土地洁白无瑕,天空中偶尔飞翔的几只麻雀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心情随之忐忑不安间接近中午的时候,车子停在了一个路边休息区。
全部下车,有人开始买方便面,有人开始抽烟。吴胜说,周查,杨春我们去吃碗面条吧,三块钱一碗。我不敢去吃,买了车票,只有20块钱了,到了上海万一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我心里想着。
吴胜说,要到晚上10点多才能到上海呢,赶紧吃点东西,前面不停车了。于是,三碗面条上来,一碗面条,上面有些咸菜,还有几根肉丝,我拿出10块钱,把三碗面条的钱付了,他们二个一个劲的叫我不要付,我说没事,哥哥你带我出来,这顿我来请。
这或许是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晚面条,紧张又或者担心的缘故,肚子早已饥肠辘辘,一片荒野,一车乘客,一晚面条,我们三个人说着去上海的打算,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那般温暖,那般充实。
深夜,到达上海。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震撼的场景,人潮汹涌,霓虹闪烁。背着大包小包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个东方大都市。那一刻,我是自由的,那一刻,我更是前所未有的告诉自己,你长大了,要开始慢慢求生路了。
记得是凉城路吧,那时候上海的闸北区的凉城路还不是特别繁华,吴胜带我们来到了他住宿的地方,一个工地搭起来简易的棚子,几个木板支起来的几张床,散落在偌大的棚子里,风呼呼的刮着,我放下棉花被子,找了个角落,一半垫在木板上,一半盖在身上,好冷,再把几件衣服也盖在身上,就这样,卷缩着身体,虽然很冷,但是却睡得很沉,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只是第二天天亮迎接我的不是去找工作,不是热闹的大上海美丽风光。当我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把我们惊醒。我木讷的坐了起来,吴胜说,赶紧跑,查暂住证的来了。只是当我们还没有收拾好行李,还没有跑路的时候,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已经破门而入了。
拿出你们的身份证,暂住证,检查了。不由分说,踢翻了我所们刚刚整理到一半的行李,命令着,嫌弃着。吴胜说,我有暂住证,他们二个夜里刚从老家过来,没来得及去办。恍惚间,恐惧间,我和杨春被带上了警车,呼啸着带去了派出所。
接下来的情况,现在想想,当时的抱怨,当时的愤恨,其实也没什么,那个时代造就那样的环境,也算是一种经历,只是这种刚刚挣脱牢笼却入沼泽的往事,现在有时候跟朋友谈论起来,心底还是有些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