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夜访（中）
“或许会变吧……”夜风卷着皇后清幽的话语钻到了卫灵桃的耳朵里，后者神色微顿。
皇后的目光由犀利变成担忧，而后被期待给填满。
卫灵桃望了一眼紧紧抓住自己手的皇后的手，踌躇了半晌，她选择挣脱了皇后的手，正当皇后蹙着眉头表现出失落的时候，她小巧的手覆在了皇后的手上。
皇后眸子里的阴郁一散而尽，取而代之的是皎洁的月光。
皇后颇有些欣喜的咧开了嘴欢笑，此刻竟有些像孩子。
“母后，很多时候，‘或许’的情况都是不会发生的。”卫灵桃笑容明媚，眸子里却藏有深意。
“可如果，某一日……你发现你现在喜欢的人只是以前某个人的替身呢？”
卫灵桃心中明白，皇后心中担忧的是什么，她也明白，皇后嘴里所说的她可能会喜欢的另一个人是谁。
时翎。
除了这个人，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得到她和沐风之间的感情。当然，这种威胁只存在于旁人的眼里，却并不存在于她的心中。
她对于时翎是何情感，对于沐风又是何情感，她的心中早已有了明确的答案。
所以卫灵桃再次望向皇后时，眸子里多了几份坚定。
卫灵桃莞尔：“母后，您今晚说的话有些怪怪的，什么替身，什么其他喜欢的人……母后，灵儿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些记忆，对于过往，我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知道自己很喜欢沐风哥哥，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谁，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夫君，也并不因为他是太子殿下，而是因为，他就是我的沐风哥哥，是我喜欢的少年。”
“我知道沐风哥哥喜欢用‘山竹’餐具；我知道沐风哥哥喜欢白色，因为白色是光明的颜色；我知道他喜欢吃桂花糕，知道他其实很怕黑，很害怕孤独。表面上沐风哥哥看起来温文尔雅，所向披靡，实际上，他性子很随和，他根本就不愿意去管理那些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他想放弃，却没有办法选择……还有，沐风哥哥喜欢天上的月亮胜过太阳，喜欢林间的小溪胜过巍峨的高山……”
“你可知道他最喜欢的是什么？”
“我。”卫灵桃嗓音清脆，眸光明亮。
皇后先是一愣，随即很是爽朗的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卫灵桃继续说道：“我喜欢的只是沐风哥哥而已，就算以前的既已找上门来，我也只是回想起过去而已。至于我现在的心性，是不会被过去操控的。母后，我的心性，我很清楚。”
凉风幽幽的吹来，吹散了遮挡住明月的乌云，吹的小道两边的枝叶沙沙作响。而后，明月的光辉灿烂如骄阳，整个世界皎洁明媚。
皇宫的祠堂之中，沐风正静默的跪着。祠堂内，烛火摇曳，阴沉灰暗。
沐风的影子被烛火贴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尊石像。然而他的眸子里却藏了一片深沉汹涌的海。
往事一幕幕的涌入沐风的脑海里——
“风儿，今日先生交给你的功课完成的怎么样了？怎么？就这么几行字你怎么还没有背熟？你是朕的孩子，是南越的太子，这点小事情都完成不了以后还怎么辅佐朝政？你就去祠堂跪着吧，什么时候能够将这些内容倒着背出来你才可以出来。”
“风儿，听阿德说，今日你没有练习剑法，怎么？朕就稍微表扬了你你就变得如此骄纵放肆了吗？你去祠堂面壁思过吧，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风儿，今日在朝堂之上你的一言一行可有半点南越太子的样子？今晚，你就去祠堂面壁思过吧。”
“风儿，你要知道你是南越太子，你不该胡闹！你……自己去祠堂吧。”
面壁思过，领罚。好像自打他成为南越国的太子殿下开始，他就和这两件事情脱不了关系。
当别的皇子可以成群结队的在御花园中嬉戏玩耍的时候，他却只能在御书院中跟着先生看书识字；当别的皇子在同自己的母妃商量着早晨要吃些什么，他却只能背着剑刃开始练习剑法。因为他是南越太子，所以他事事都得做的完美；因为他是南越太子，所以他连当孩子的权力都没有。
在旁人的眼里，南越太子温润如玉，文采斐然，武艺高超，完美无瑕。可只有当他和卫灵桃、沐云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展露出真实的笑容。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有些少年气——他会和她们争论南越皇宫中哪里才是玩闹的最好地方，他会带着她们去御膳房偷刚做好的点心吃，会带着她们去看南越皇最宠爱的战斗野鸡，甚至会和她们一起爬山，在泥堆里打滚。
因为卫灵桃，沐风才觉得平淡无奇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是可以有些乐趣的。尽管，那些玩闹活动的最后，他会背上一顶无形的“黑锅”去祠堂面壁思过，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祠堂里思过的生活没有那么枯燥和可怕。
卫灵桃离开南越国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皇家祠堂。旁人只知太子殿下完美无缺，却并不知这完美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一晃十多年过去，沐风又回到了祠堂之中开始了他已经断了十多年的“面壁思过”。过往的一幕幕从他的面前溜走，回忆至尾声的时候，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而后唇角挂上了一抹若隐若现的欣慰的笑容。
地面上的影子也动了一下。
时光往复。他记得以前他在祠堂面壁思过的时候，卫灵桃还陪伴在他的身边；如今，他再一次的来到了皇家祠堂，卫灵桃依旧陪伴在他的身边。
时光是懂得馈赠的最完美的圣人。
月光静静的趴在窗户上，像是一个调皮的伸头张望的孩子。
夜风轻悠悠的追赶，敲打着窗户发出呵呵的浅笑声。
沐风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的——祠堂的门被轻轻的推开，而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顿在他的身后。
沐风不用回头都能感受的到身后之人冰凉的眸光。
沐风的唇角不禁勾勒出一抹冷笑，然其眸光却依旧静静的平视前方，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感受到身后有人一样。
良久，终是身后之人沉不住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我原以为兄长在这阴森冷凄的皇家祠堂中会害怕难过，可现在瞧着，你倒是很享受这里的时光。”
“南越皇宫是我自幼便生活的地方，这里的每一片土地我都无比的熟悉。”沐风浅笑：“我小时候倒是经常被关在这里面壁思过，如今又回到了这里，害怕是一丁点都没有的。我在这里就能看到以前的时光，我……倒觉得悠闲自在。”
“繁琐的公文就交给八弟代为打理了，这几日……我倒是可以落得清静。”
“太子可真是一点都不着急。”时翎慢步走到沐风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以为沐风会仰起头看着他，然后后者的目光却一直平视着前方，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时翎最讨厌沐风这般明明有事却偏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来太子只是来这皇家祠堂打发时光并非是来思过的。”时翎居高临下的望着沐风，他的眸子里装着深不可测的海，时而阴沉可怖，时而平静温婉。
就好像时翎这个人，时而单纯的像个天使，时而狡黠的像个魔鬼。
沐风依旧是看不透时翎。
“八弟此番前来，可是有话要同我说。”沐风终于抬起头望了一眼时翎，然而却丝毫没有卑微的神态。就好像此刻，他只不过是坐在茶楼里品着茶在同时翎说着最为平常的话。